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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一晚,月冷星稀。
月亮散发着迷人的碧光,在水影中粼粼巡巡,这一切美轮美奂,月凝波却无暇欣赏这绝世美景,假山假石在他眼中都是躲藏的地点,白樱绿柳在他眼中都是销声匿迹的掩护,这一轮弯月正是他共同进退的伙伴。
他在房顶上已经潜伏了一天一夜了,屏住呼吸,汗水沁彻他的衣襟,最关键的是他的腿已经开始胀痛,不知何时起,他的腿就会在阴冷之时发作,久不运动更会如此,现下他正伏击他的猎物,寻找拘捕猎物的最好时机。
他已经疼得想要战栗,他勉强自己甚至说强制自己克服一切,因为他知道他的猎物是何等角色。这正是雪无涯的府邸,雪无涯年少成名,数十年的声望并非浪的虚名,一手夺命剑法犀利无比,号称当时剑术无人能左,月凝波深知稍有闪失便会丧命于此,他甚至觉得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必定毙命在此。
但是他不得不来,有人说他为了试验自己的剑法,有人说他仰仗自己的暗杀技术,跟有人说他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名气故意放此话题。但是没有人知道,雪无涯是他必须要见的人,必须要杀的人。
夜已深了,冬天已近,寒霜已经凝结在月凝波的眉毛之上,一股潮湿之气更是令他的腿仿佛失去知觉,但是他不能动,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能让他前功尽弃,甚至身首异处,这里根本就只是个地狱,但是他必须来。
月凝波记得那双哭红的双眼,记得那句让人崩溃,却又毫无曙光的话“二哥!杀我父母的竟然是......那个......雪...无涯!”他脑中都是那寒霜易催的焦脆的脸,泪痕放佛就是一道晶莹的伤疤,在这憔悴的脸上狠狠的割上一刀。
陆凝霜。他最爱的人的名字,而为了这个人,他宁愿付出他的一切,哪怕是生命。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他甚至没有问她如何知道杀害她父母的事情的,他俩青梅竹马,相信是他们彼此间最重要的羁绊,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任陆凝霜在自己胸口上捶打,任她泪水沾湿自己的衣襟,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决定靠行动说话,拿雪无涯的项上人头比之一切安慰的话都来的更为有力,更为真切,他深深记住了陆凝霜悲苦的表情,他只能如烙印一般镌刻在他心中,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如此的表情,这是他为她护航的标志。
月凝波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凄苦,生死契阔又无人可叹,两情相渝却恪守阴阳,现在自己更是早已堕落。
是啊,为爱的拼搏,为爱的堕落,也许只在一念之间,都是命运的指引。
月凝波只能莞尔一笑,那些真的已经恍如隔世了,他想起陆凝霜,想起秦紫铜。
梅岭三怪道:“你究竟用什么杀掉的雪无涯?”仍是那嘲讽诡秘的声音,语气中显然已经有了威逼之意。
月凝波脑中一空,“我用什么打败的雪无涯?”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那一晚,松梅独支俏傲雪,溪江自汇凝冰霜,东风彻骨,这些都是月凝波不能忘记的,他一直在等待那一刹那,该出手的一刹那。
但是雪无涯的周围总有护卫,一对一单打独斗尚且不是敌手,更何况以少胜多?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发现只有在他洗浴之时才不会有人陪同,似乎没有哪个人喜欢赤裸的面对其他人,洗浴之时,四畔无人,衣衫尽除就等同于没有兵刃,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心中如此想,脚下生风,一个箭步便甩过刚刚离开雪无涯的随从,从窗子闪进。他轻功真的举世无双,从随从身畔掠过,竟瞒天过海,那人丝毫无觉异样。
他闪进屋子,躲在屏风之后,侧目相视,见雪无涯正兀自除衫,心想:“等他衣衫一去,入水一瞬就是最佳时机。”他心中如此想,手中的剑也握紧了几分。
雪无涯哼着小曲,脱掉衣衫,露出一身坚实的肌肉,他年岁已过花甲,但精神矍铄,丝毫无年迈之相,他满面喜悦,丝毫没有觉察到恐惧。
月凝波心中仅剩的一点担心抵触情绪也随着这一声笑灰飞烟灭,他笑了,他知道在人如此放松之际,没有人能抵御住自己的夺命一击,他会心的笑了,已经开始畅想手持首级回去后陆凝霜欣喜的表情,能够想象她那似水的眼波,能够感受到她的抚慰,她的担心。但是这一切都被一句话化为了泡影。
一个声音冷冷道:“还未动手就已经分神了么?”声音正是从雪无涯口中传来,可是他仍是满脸堆笑,伸腿入浴,似乎什么都未发生。
月凝波心凉了一半。那个声音又道:“房顶上潜伏了一日一夜,却未被任何人发觉,阁下好强的轻功?趁我洗浴时下手,好精准的眼神,好敏捷的思维。阁下这暗杀的功夫可谓数一数二了啊?哈哈”
这本是夸奖人的话语,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没有什么话语比这样的话更令人作呕,这明明就是讽刺,月凝波的心全都凉了,从来没有过的空洞感油然而生,他觉得这个对手太过可怕,挺剑想要上前。
雪无涯又道:“弑杀老者,屠戮无辜,可是英雄所为?何不待老夫沐浴熏香后,再来切磋武功?”
月凝波冷冷道:“此话不错。刺客之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者视为刺客也;涉河之足,来无影,去无踪,敌千百人取将相首级者视为刺客也;满面堆笑,图穷匕首见,刀光剑影刺帷帐者视为刺客也。”
雪无涯哈哈大笑:“妙哉妙哉,好俊的话!”
月凝波道:“休得讽刺在下!刺客有道,既然我的招式都被你识破,又有何脸面在行刺,就是你的人头我必须带走,就等你出浴更衣互博生死便是。”
雪无涯终于停止了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敌人,又干笑了几声,这几声笑在月凝波耳中无疑就是嘲笑。他大吼道:“在下虽技不如人,但是光明磊落,几次三番的嘲笑与我,是何用意?倒是你残害无辜,还有脸面跟我对谈道义?”
雪无涯一惊:“你叫什么,为何要杀我?我的人头价值多少”
月凝波道:“我一向做事不留名的,要你人头的姓陆,可想到你做的亏心事了?”他最后一句显然是讥讽,想要借机出出屡次嘲笑自己的气,谁知雪无涯豁的一下从浴盆中站起,全身一丝不挂,仿佛在这隆冬之中冻僵一般,一动不动......
“刷”的一声,梅岭三绝的袖手箭激射而出,朝月凝波射来,那一阵阴森的劲风从他面庞掠过,更阴森的是他歹毒的目光,仿佛要射出火来。
“你可知道我是如何打败雪无涯的?”月凝波闭目轻音,放佛喃喃自语,梅岭三绝闻声大笑,他等这个答案等了太久太久了。
月凝波缓缓睁开双目,悄然道:“我本赢不了他,无论武艺,见识,甚至其他所有所有。”梅岭三绝道:“按常理来说确实如此。”他似乎有些开心,他的笑似乎不再光含诡秘可怖,而是发自内心的笑,究竟什么让他如此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