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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作者:赛文可达鸭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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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凝波续道:“我本已经走投无路了,但是......”“但是什么?”梅岭三绝已经等不下去了,他的耳中这样的等待已经成了煎熬,他就是想听到月凝波不敌雪无涯的那一句话,他此番来到的目的已经显然易见,他要证明自己强于月凝波,仅此而已。

    月凝波道:“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爱’?”

    爱。多么深沉博大的词汇,爱有很多种,父爱母爱,亲情之爱,兄弟关怀之爱,同声共勉之爱,比翼双飞之爱,相濡以沫之爱。无论亲情,友情,抑或爱情,虽然形形色色各有不同,但是有个共同点,能够给人力量,能够激发人类本能的力量。

    雪无涯早已人魂异体,他的眼神空洞洞的,比无云的天还要空洞。他的脸无比静寂,比无痕的海还要安详。夜风吹在他沾水的躯体之上,泛起微微寒意,直澈入心,但是这些凉意又怎是一个字能够比拟的?“陆”?这个姓氏又有什么奇特之处,会让他如此六神无主。

    月凝波冷冷道:“即以浴罢,更衣进招吧。”雪无涯瞪着双目,僵直的走向衣橱,连身上的水也不擦干,捡了几件衣服蔽体,垮了佩剑于身侧。“即以浴罢,更衣进招吧。”这本是一句喝骂,一句商榷,甚至说疑问,但在此时却仿佛变成了命令,月凝波觉得他那僵直的动作,遵循配合自己的话语,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一阵茫然之意遍及全身。雪无涯转而走向内堂,静静的点着一根燃香,闭目静思。这一切在月凝波眼中更显恐怖,那一根熏香显然就是给自己的祭祀,他的手心也冒出汗来。雪无涯将香柱插在香炉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安详的鞠了一躬,道:“进招”

    月凝波顿时想到了很多很多,一切紧缚的记忆都变做一丝勇气,为了求生,为了最爱的陆凝霜。举剑直刺。

    胜败就在一瞬之间,这一剑凝聚了月凝波毕生之力,他知道眼前的对手太过可怕,此招不成就再无希望。这一剑更像是赌博。他赌了他的生命,赌了他的一切。他或许想到了胜利后的欣慰,陆凝霜的倾心爱慕,或许想到了失败后撕裂的痛楚,死亡的感觉。直到现在他仍不知道当时他都想过了什么,脑袋一瞬空空如也,有如白纸。

    人生其实就是一张白纸,生活是一只画笔,将栩栩如生的画面篆刻纸上,就有了所谓的人生,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张图画是什么画面,也许喜悦在下一页跃然纸上,也许下一页被悲情的乌黑涂满。也许根本就没有下一页。

    胜败就在一瞬,剑直刺进雪无涯的胸膛,雪无涯的剑没有出窍。

    那一副图画永远印在月凝波的脑海里,漆黑的夜,低鸣的风。摇曳的烛光,沾满水的地板,香炉内的一缕青烟。

    月凝波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为何雪无涯没有拔剑,他知道自己的剑法虽快却绝不是他的对手,那一霎那究竟是怎样,连他自己都无法名状。

    绝望的眼神,微笑的嘴角,汩汩流血的伤口,还有剑尖上血滴滴落在地的声音。

    没有人会相信,中剑的雪无涯会露出会心的微笑,战胜的月凝波会极度的绝望,他不明白,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

    很明显雪无涯一心求死,月凝波一瞬间难以接受这一切,作为刺客暗杀不行,就要堂堂正正的比武互博,这样的容让算得什么?这比一切精妙的招数更令人胆寒,雪无涯打败的是月凝波的信心,那种凌驾于他思想之上的屈辱感,压得月凝波透不过气。

    血还在滴。

    “滴答”“滴答”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月凝波眼神开始发散,他不懂,他的声音也开始发颤,重重的喘息着。上刀山,下油锅,这些对于月凝波来说都不会让他颤抖,现在他却颤抖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的颤抖,意味着什么?对于施舍的抵抗?对于轻视的无助?还是对于冤枉的气?

    “为什么?”声音嘶哑,不像是月凝波的声音。他在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说出的话不至于颤抖,一个男人不会将他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别人面前,即使他是一个快死的人。

    雪无涯还在笑,他的声音才是真的气若游丝,剑身贯穿肺部,已经无法救治,他说道:“向那位姓‘陆’的孩子忏悔吧”

    这根本不像是一句回答,但是这确确实实是一句回答,心隐忍的痛,无辜的仇恨,以命相抵,并不失大丈夫的风度。月凝波心里渐渐平息,他虽不知道他为何杀了陆父陆母,虽不知他们有何血海深仇,甚至不知道为何破招故意不敌自己,但是他知道他已经感觉到了罪恶,他想要以自己的生命来对亡魂祭祀。

    月凝波想要询问更多,只听雪无涯咳嗽加剧,喘息着想要说话,便不打断他。

    雪无涯道:“蛮夷汉唐本无异,息弓翕矢勿枪矛,兵火战热有余烬,贫村灾民无数家。”

    几句诗词仿佛将他压藏在心底的那一丝怨艾释放而出,说罢仰天大笑,大笑中气绝。

    月凝波兀自摸不着头脑,他尚且年少,幼居大漠,读书不多,对这番话语闻所未闻,不懂其意。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正是闯王大举入京之时,崇祯昏庸无方,勿信奸臣,更有曹化淳之流卖过叛党,百姓民不聊生,那两句“兵火战热有余烬,贫村灾民无数家。”不就是这写照么,不知他死前为何吟此诗句,雪无涯的死,陆父陆母的死与闯王当年铁蹄破京有何关联?

    爱,冗长而短暂。

    泪的辛酸,幸福的甜蜜,离别的苦涩,生活的辛辣。这些味道就是爱。

    梅岭三怪并不了解这些,在他的脑海里月凝波的话甚至成了诋毁他的话语,什么以“爱”败人,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好笑。

    他又怎么会知道,爱一个人所散发出来的勇气与力量是无穷的呢?

    他的眼中只有汩汩的鲜血,痛苦的哀号,绝望的眼神。

    月凝波的眼神并不绝望,他丝毫不惧,现在与当时不能同日而语了,他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所谓的生活也只是一个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日子而已。

    梅岭三怪的笑声已经停止,他那高傲的表情也消失不见,甚至有些嗔怒。他也是个刺客,但是他并不是个君子,刺客在他的眼中只是夺人首级,收人钱财的手段而已,他此番来找月凝波只是为了一句赞耀。

    他听到月凝波不敌雪无涯的时候本应大笑,本应高兴,可是此刻他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这样的结局算什么?他要向人证明自己可以杀的了雪无涯。

    要知道,杀掉雪无涯的人在江湖上得到的称谓与赞誉能有多少,他要的只是这一份赞誉。名声、地位、金钱。这些在他的眼中是最重要的。爱?他又怎么能了解这种深沉的东西呢?

    月凝波静静的看着他,等待这一份凝重背后的阴谋,他还不知道如何得罪了这个魔鬼。他的心情是如何呢?

    空空如也,他的心情就和多年前与雪无涯战后的心情一样,空虚。

    空虚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实在无法承受。无人懂他,无人陪伴,这样的生活多么无趣,金钱地位又要来何用呢?

    “死并不可怕,至少比这空虚可爱的多了。可惜秦大哥要陪我送命了,我欺辱人家女儿,现在......实在对他不住。”月凝波如此想。直觉告诉他,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梅岭三怪道:“你可潇洒的很啊,我不管你如何杀了雪无涯,事后不留名气,可让我追查的好苦啊。”

    月凝波行刺之后通常不留姓名,他本想为陆凝霜报仇后留名以示目的,更想得到四妹的投怀倾心,但是如此荒谬的结局令他无法承担,只能灰溜溜的逃走,几天说不出话来,他的兄妹还当他生了场大病。

    梅岭三怪又道:“这是解药,给这小老儿服下吧。”右手一挥,一道银光激射。朝月凝波面门射去。月凝波伸手取物,见果是药粉,开包替秦逸服了。

    “好小子,胆识不小!”梅岭三怪白眼微翻,接着道:“你既知道我有三绝,暗器居首,还敢徒手借我扔出的东西?”语气好似反问。

    月凝波扶起秦逸朝马车走去,秦逸早已毒药发作昏迷过去,月凝波手中不便,蹒跚的走着,口中道:“你可以卑鄙无耻,我又怎么怀疑别人?你既说是解药,那我就信它是解药,我平时尚不知能否与你匹敌,何况现在手脚相缚?又担心你暗器加害于我做什么?”

    梅岭三怪一句暗骂,“我本不会救他,现在看你的实力与我预期的差的很多,就给自己添加点乐趣吧,杀了你再去杀他,哈哈。”他听月凝波的暗嘲回应道。

    月凝波把秦逸扶上马车,拿了那壶毒酒下来,从怀中掏出飞刀,在马屁股上一戳,马受惊,提蹄便奔。月凝波看着远去的一道尘烟,举起酒壶,大饮一口。

    梅岭三怪道:“我三绝中使毒的本领也是一流,你明知此酒毒翻了秦逸,却还敢喝?”

    月凝波道:“你要毒的是他不是我。你两次这番问话,只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梅岭三怪笑道:“我本就是小人,你放他走真的安心么?”

    月凝波道:“有何不安心?”

    梅岭三怪道:“你相信解药是真?”

    月凝波道:“自然相信,相信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是我的宗旨,相信的力量是无限的。”

    梅岭三怪又笑了,“好一个相信的力量,你就放心我不会去为难他?”

    月凝波也笑了,“因为我还相信一件事。”

    “相信什么?”

    “相信你会死在我的剑下。”

    “请。”梅岭三怪笑了。

    “请。”月凝波也笑了。

    两人的笑声消逝在朦胧的雨雾之中,潮湿的味道令人作呕,压得人踹不过气来,路畔的水洼也泛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