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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乐安王高励的封地。
河间王高孝琬正在此处征收朝廷铸造兵器所用的矿材,也算是公差,虽然这差事往年都是兵部派人来料理,然而今年左丞相何士开却把此事委任给了他高孝琬,自然亲力亲为。
乐安王府邸,高孝琬手捧茶饮目视庭院中的错落假山喷泉,心中忐忑难安,
有高励身边的丫鬟从王府后门引进来了一位神秘的贵客,着锦袍戴玉冠,风度翩翩,面容姣好。此人便是可贺敦皇后李祖娥的兄弟丹阳王李祖勋。他出身于高门氏族赵郡李氏,本在邺城之中依仗可贺敦皇后和废帝高殷也是呼风唤雨,是为最显赫的外戚之一,可惜。。。。。。今非昔比,高殷被废未济南王之后,李祖勋便是日落西山,沦落到发配出京到了光州。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高孝琬和李祖勋一见面便是相视一笑,了然于心。
“见过河间王爷!”李祖勋拱手拜了一拜,恭敬万分。
“丹阳王客气了。”高孝琬上前搀道,这李祖勋不远万里从光州来这清河,真是如高励所说,盛意拳拳。
丹阳王之后,这乐安王的王府陆续又有行踪诡秘的人物到达,都被府里的下人引入了那间内堂之中,虽也是茶水果盘糕点佳肴满桌,可那些人显然不是来这乐安王府大快朵颐。
人到齐后,乐安王便差了下人都退下,大门紧闭,家丁们守在外面,甚是谨慎。
隐隐从那大门紧闭的内堂之中传来争执之声,甚至还有人似在悲痛恸哭。
下人们不敢靠近,聚会一直从晌午到了日落时分还没结束。悄悄地,院子的木门被推开了一道小缝儿,一个男孩拉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进了这院子。
“浅月,我们悄悄去看看爹爹他们在干什么吧。”那男孩长得虎头虎脑,机灵的眼睛笑得和弯弯的月亮一样,嘘了一声,便拉着小小的女孩儿穿过假山,如同两只潜行打洞的兔子,嗖嗖地便绕过了家丁,到了那内堂的窗户底下。
“殿下,您还在犹豫什么?我们这些人便是眼巴巴盼着我大齐江山能回到文襄皇帝一脉手中,不知道盼了多久了!文襄皇帝一脉乃传承帝位之正统,自从这大权旁落之后,我大齐的气数啊,兄始弟终,已经三朝帝皇没有太子继位了,这便是不利我朝江山万世基业啊!殿下如今要做的就是拨乱反正,就不要犹豫再三瞻前顾后的,我们众人甘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说完,那儒士打扮的男子重重跪下,磕头请命,而堂内众人也一起下跪,高孝琬性子温软,事到如今还不肯定好起事之时,真是让人心急如焚!
“殿下啊,您不想想先皇,也该为这大齐的江山社稷着想。这高湛登基以来,亲信何士开祖祖珽这班奸贼,饮酒作乐有违朝纲,将我外甥济南王高殷囚禁,当时的确是高演他费尽心思为了坐稳皇位而要诛杀我殷儿,可那高湛一向为人阴险狡诈至极,这其中定少不了他的挑唆离间之计!你别忘了当年高湛是如何挑唆那文宣帝杀了与你父皇亲近的高浚与高涣的!殿下,这不是犯上作乱,我虽是可贺敦皇后的兄弟,可却一直认为我大齐的乱象该是由殿下您来终了了!由殿下您这样的大齐正统文襄皇帝一脉的子嗣来继承皇位,才能结束这无休止的皇位之争!想我外甥高殷才能在殿下,哦,不对,是我皇陛下的庇佑下平平安安度此残生,望陛下能为天下苍生,为吾辈的夙愿而担起此番重任,不要再推托了!”
李祖勋的一声陛下叫得真切赤诚,让高孝琬心神动摇,其他人也是趁热打铁,一个个口口声声陛下万福,陛下英明,高孝琬听在耳里哪能不动了心思。这丹阳王说得没错,高湛阴险卑鄙,他如何以皇帝的身份逼迫长恭就范便是天理不容的事情!长恭执意要离开邺城,他人不知这其中缘由而他高孝琬却是明白得真真切切!他不舍得四弟流落他乡,可是高湛只要占着这个皇位,那他的四弟便是不能回家,处处受制于那个有背伦理的禽兽,他高孝琬真的不能再优柔寡断下去!
“诸位如此厚爱我高孝琬,如若我登基,必当视诸位爱卿为肱骨之臣,众卿为大齐千秋万代之基业甘愿冒抛头颅洒热血之危险,我高孝琬,代先父文襄皇帝,代先祖神武皇帝向诸亲之果敢无私,谢过。。。。。。”高孝琬眼含热泪,两厢忠臣弱主,此情此景,真是闻者掉泪
“臣等先见过陛下,祝陛下早登大齐九五之位,告慰先皇在天之灵,正我大齐气数,保江山太平!”乐安王与丹阳王率聚会中其余显贵大臣,在这乐安王的府邸内堂之中,秘密集会。这若是传扬出去,何止是结党营私,温文的高孝琬这是大逆不道谋反之罪!
“哥哥,陛下不是只能称呼皇上的吗?难道皇帝陛下到了我们家里了?”那小女孩踮着小脚不住往窗户里瞧,她显然还没明白她的父亲是在干些什么,不如那男孩子一脸紧张,反而兴趣十足把窗户还打开了些。
窗子嘎吱嘎吱一声响,引得里面集会之人都是面色一惊。
“是谁在窗外!”高励大喝一声,面如土色。那男孩子吓了一跳,拉起女孩就要跑,而家丁拿着木棍已然闻声围了过来。
“乐安王!不可让人跑了!!”丹阳王李祖勋最为紧张,他被发配光州说明已经是当今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别说自己这条性命,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乐安王一脸杀气冲出了内堂,却只见被家丁团团围住的竟是两个小人儿。
“呜呜,爹爹。。。。。。”那叫浅月的女娃娃已经被吓得眼泪汪汪,这是她自个儿的家,怎么就好像捅了天庭一样?!
随后跟上来的其他人也是惊慌失措,冲撞出来见到地上只是两个小娃娃便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士廉,浅月,你们两个不是去私塾了,怎么在这儿呢?!”高励摇着头,心疼地从地上拉起了两个小娃娃,问他的一双儿女。院子中的集会之人知晓这是乐安王的一双子女,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脏才缓缓落了下来,真是吓得人差点魂飞,还未起事便已经泄露了风声,他们这些人都该人头落地死无葬身之处了!
“爹爹,私塾先生说今日让我们早些回家,我见爹爹不在前厅,便带着妹妹进来偷玩了,士廉不对,请爹爹责罚!”那小男孩是高励的长子,叫高士廉,小小年纪,不过已然是一派君子风度,丹阳王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一边佯装风趣地摸着两兄妹的头说他们真是有高家皇族的不凡风度。其余众人也是附和,一派尴尬笑声之中难掩慌乱之色。
乐安王和集会众人道歉,说是自己教养无方扰了大家伙的兴致。其实这扰的,不过是犯上作乱的包天贼胆。要想作乱,一有兵力二有财势,三来便是必死的决心。乐安王高励这半年来为高孝琬四处周旋,今日前来之人便是河间王日后起事的兵力财势的保障,然后,两个小小的孩子便把他们吓得犹如惊弓之鸟。。。。。。孝琬若是精明之人,倒是应当好好思量一下他们是众志成城还是为利而合,可惜,河间王爷此刻也是一脸慌神之色,他突然想到家中的父母幼弟,没了之前的头脑发热,也是畏畏缩缩起来满脑子都是若事败之后的下场后果。
“乐安王,今日便先如此了,多谢款待,我们便先各自回去了。”事已至此,起事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情了,众人陆续和乐安王辞别,又与河间王高孝琬恭敬作揖便又从乐安王的后门出去了。
末了,院子里只剩下李祖勋和高孝琬,高励差遣了下人给两人安排了厢房住处,说是晚上再细细商议一番,高孝琬应允,而丹阳王也是背负李氏一族的背水一战,便也破釜沉舟应下了。
人都走了,高士廉和高浅月被爹爹拉着小手牵进了内堂,让他们两个跪下。
“知道爹爹为何罚你们吗?”高励严声问道。
“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不敢了。。。。。。”浅月泪眼婆娑,红了鼻尖。
“既然知错了,去母亲那儿领三下手板子,好好抄写家规,晚饭前我要看。”高励说道。那女娃娃应了一声,便乖乖出了房间往前厅去了。
高励看着跪在自己脚前的儿子,不像浅月那般畏缩害怕,反而目光坚毅似是天不怕地不怕。
“做什么?这样看着你老子我,难道是我做错了而不是你做错了吗?!”高励怒叱道。
“浅月岁数小,自然不懂爹爹你在做什么,儿子我十岁了,断文识字,妹妹不懂的我懂。”高士廉不卑不亢。
“哼,小兔崽子,你倒是说说你爹我在做什么!”
“爹爹想扶一个昏君上皇位,自以为一片忠心,然而却是会连累我全家连坐之罪。”士廉一字一句清楚明了。
“混账!”高励怒不可遏,红红的手指印印上了高士廉的脸颊,然后那孩子却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端正跪于高励面前。
“爹爹心心念念匡扶正统,费尽心思劳心劳力,然后孩儿却觉得那河间王爷太过温软不是成大业之人,且今日被爹爹笼络之人都是如今在朝中失势之豪门旧族,爹爹忠肝义胆,可那些人却是为日后利益出头,如果事败,到底不堪一击迎风倒去。”
。。。。。。高励眼神深沉看着地上跪的稚子,他怒气过后看着自己聪明绝顶识人善断的儿子心生疼惜,看着他脸上的红手印,便将士廉从地上拉了起来,不禁唏嘘,连十岁孩子都看透的事情他高励为何不敢承认呢!
“是啊,河间王爷是有不足,可是文襄皇帝所留血脉之中他便是正统嫡长子,神武皇帝的嫡长孙,父亲扶持他是应天命承组训!至于其他人,为利而合好过势单力薄。。。。。。士廉啊,过了这个月,你便带着你妹妹去你母亲的娘家别院住一段日子,不要回来了。你母亲我也会安置好的,若是东窗事发,你高士廉便是我一门的当家人了,要照顾好母亲,要爱护妹妹知道吗?”高励谆谆教导,摸了摸儿子血红的脸颊,笑着交代道。
“父亲。。。。。。”高士廉看着那似是愚忠的父亲,看到的却是外人不会见到的安乐王的傲骨。当年爷爷和父亲失信于文襄皇帝,父亲这次肝脑涂地也要死而后己。
“孩儿谨遵父亲之命,父亲放心。”高士廉重重磕了一头,便擦了擦嘴角出了内堂。
高励看着那十岁幼子的背影,抚着长须微微笑了笑。他高励此生大概碌碌无能,可他的士廉,将来必成大器,足以告慰祖宗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