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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已经是天启三年的大年初一了。
十几年没有动手做过菜的一品诰命娥恩哲要给儿子做饭了。
娥恩哲这个地位的女人,其实不会做菜是很正常的,并不是说她们不愿意为丈夫和儿子一展华美的烹饪技艺,只是很多家族的家主们,本身就不同意堂堂的正房大妇,在厨房里熏得一身油烟气儿,那是成何体统?
娥恩哲现在丈夫已经不幸去世,李沐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孝道摆在那里,他肯定是管不了母亲,母凭子贵的娥恩哲现在是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她要做什么,只要不弄出侯府这一亩三分地去,那还不是由着她来了。
这边娥恩哲似乎找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拉着两个准儿媳妇儿,兴冲冲的蹲在花园的四角亭里烤羊腿。
你别说,到底是满族出身的女子,娥恩哲和舒菡都是做羊肉的行家里手,满族人生产的粮食不够,除了向大明劫掠以外,只能西进蒙古草原打猎。娥恩哲和舒菡小的时候,都是王族贵戚子弟,耳濡目染了多年,这在草原上烤肉的功夫已经是炉火纯青。
“伯母,这个给您。”李妍儿帮不上什么忙,就乖巧的为娥恩哲端来各种各样的调味品。
“这是什么?”娥恩哲看着李妍儿手上圆鼓鼓黑乎乎的小豆子,不仅好奇不已,抓起一把放在手中轻轻揉搓了一下,笑着道:“手感还蛮喜人的。”
“娘,这是胡椒。”李沐道。
“胡椒?作何用处的?”娥恩哲听都没听过这么一个新鲜物事,一边慢慢转动着烤肉的长竹串,一边问道。
“这是从锡兰泊来的一种香料,这个东西芳香可口,香中带辣,祛腥提味,是非常好的肉菜佐料,也能增进食欲,不过现在由于大明还没有栽培,所以价格高昂,很是稀少。”李沐解释道。这个时候的大明,通过通商海外,已经引进了很多从前没有的经济作物和各种先进的技术,甚至引进了基督教,很多西方的传教士把大明当做东方的净土。如果一个有如此体量和强大实力的国家信仰基督教,那对于西方的基督教世界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盟友和靠山。
传教士还带来了众多新奇的事物,包括很多欧洲特产的酒和食物,以及世界各地各种特色的商品,从这个时候开始,大航海时代拉开了序幕,世界商品的交流前所未有的发达,现在在泉州,苏州,广州,和有些沿海城市,都有很多售卖一些舶来品的商场和集市。不管是图个新鲜还是真有需要,听说销路都不错,很是火爆。
娥恩哲对于儿子自然是非常信任的,点了点头,就要把胡椒往羊腿上扔,结果李沐赶紧制止了她,拿出捣臼,亲自研磨起胡椒粒来。
胡椒的香气渐渐传来,让李沐突然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在几百年以后,在大学门口的烧烤摊前最常见的味道,那一瞬间,李沐都沉浸在回忆里,几乎忘记了时间。
“侯爷,马将军来报,很多宾客上门贺年,已经在前厅等候了。”正当李沐混自美着,一个丫鬟低低的道。
“啊?上门贺年?什么意思?”李沐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说什么浑话,你现在是总制三省的长官,这年初一的,哪个不得来拜个年,否则要是惹得上官不高兴,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情。”娥恩哲笑着说。
“娘,你又取笑我,我哪里会因为这个不高兴了。”李沐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拿起盘子,用小刀割了一大块羊肉,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一边往前厅去了。
这边李沐一走,娥恩哲也站起身来,吩咐下人把羊腿切好了,放在盘子上,用小炉保温,这是她亲手做的菜,当然得给李沐留着,舒菡和李妍儿都吃了一点。舒菡已经是吃的惯了,没什么可稀奇的,李妍儿似乎是不喜爱羊肉的膻味,动了两筷子,也就停下了。
“你们两个,赶紧换衣服,跟我去会客啦。”娥恩哲看着两个傻傻的望着她的小姑娘,心中爱怜不已,笑着说道。
“换衣服?换什么衣服?”舒菡萌萌的问道。
李妍儿是朝鲜人,朝鲜的过年习俗和大明是一样的,不觉低下了头,红着脸说:“外面那些大人们给云琪哥哥拜年,他们也会携带家眷一起前来,家眷就会找我们拜年吧。。。”
“哈哈,正是如此,以前我夫君刚过世那会儿,最怕过年府上来人拜年,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不说,看着那一群洋洋得意的夫人们,命妇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一回,怎么能错过,走走走,同去同去。”娥恩哲充分展示了满族女子豪爽的一面,像个小姑娘一样,仿佛之前在学校里受了欺负一般,这回终于找补回来了。
这边三个女人是什么开心场面,李沐肯定是不知道了,现在的他,正在和杭州各级的衙门主官闲叙几句,勉励一番,收下某些“意思意思”的礼品。迎来送往半天,腰酸背痛还要装着喜气洋洋的样子,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活计。
这边嘉兴通判刚出了门,就听闻外面高呼:“浙江巡抚杨涟杨大人到!”
这一回,一直端坐椅子上的李沐赶紧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把杨涟手上提着的一个礼盒接过手来,就恭敬施礼道:“老师,这怎么敢当,应该我去给您拜年才是啊。”
“好了好了。”虽然李沐话说的诚意满满,杨涟却一脸嫌弃的样子,满满的都是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的表情,摆了摆手,找了个舒坦的地方,自顾自的坐下了,这才幽幽的道:“你这年终,府学的结课考试,考的如何?”
我的妈怎么上来就问这么要命的问题,李沐身后的冷汗一阵一阵的,自己这两天,松江杭州的来回折腾,更是准备前往南京,监造龙江船厂,加上辽东杂事不断,颇为不宁,还真没好好看书。
“考的,有一点一般。”李沐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可怜巴巴的说。
这一幕也算是旷古奇闻了,身居二品的浙江巡抚,像训孩子一样问着一品晋阳侯的课业成绩,看李沐头都要低到裤裆里去了怕是这个考试考得非常的一般。
“简直胡闹,过了年,开春之后,就是春闱了,你不要以为你是东南经略,乡试的考场就怕了你了,乡试那都是糊名的,我就明话告诉你。今年的浙江乡试,主考官肯定是我跑不了,你要是写的乌七八糟的狗屁文章,你就趁早绝了你那点不像话的小心思!”杨涟毫不客气的说道。
对于李沐参加乡试,步入文官的游戏圈,京城的首辅和皇上都是当着热闹看着的,唯有杨涟对他的心思充满了担心,权臣是那么好做的吗?万历年间的张太岳,才过去几十年,那个时候,皇帝年幼,李贵妃仰仗他,连司礼监和厂卫都看他的眼色行事,结果呢?落得个家破人亡,儿子自杀,开棺戮尸的下场!
杨涟潜意识里,不想让李沐做这个官,但是却又有几分期待,张太岳虽为权臣,但其推行的一条鞭法,确实有效的解决了大明的财政问题。人亡政息,张居正死后,国家又回到了卯支寅粮的状态,实在令有识之士扼腕叹息。
“老师,你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李沐看似是在说自己的学业,其实杨连知道,李沐是在告诉他,他想掌握大明文武大权于一身的夙愿,如此坚定,从未改变。
“云琪,我老了,原本我以为我要在都察院里,干到乞骸骨,若是皇上垂怜说不定能给我一个侍郎的头衔,然后就颐养天年。”杨涟轻声说道,但是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事情一样:“京官坐久了,看惯了尔虞我诈,暗流汹涌,我都无所谓,你们争,由得你们争,可是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争,哪朝哪代不抢?可是为何没有每朝每代,都搞成今天这个如汤如沸的样子?”
杨涟看着李沐一点点成熟的样子,比起在锦州城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时候的李沐,已经开始蓄须,常年的统兵作战,也逐渐有了威严之气,杨涟竟然有些欣慰的笑了。
“云琪,我知道,你有大志向,你是想给我大明找一幅治病的良方,但是阻力太多了,我就想着,能不能帮帮你。”
“老师是说。”李沐眼中突然精光大胜,一脸惊喜的道。
“哼,让我帮你舞弊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杨涟哪里不知道李沐那点小心思了,毫不犹豫的斥责道。
“那你说的什么劲了。”李沐嘟哝了一句。
“有些事,到了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杨涟丢下一句听不懂的话,就起身告辞了。
李沐瘫倒在椅子上,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突然鼻尖一股清雅的香气传来,就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道:“怎么样,经略与歌姬,到底哪一个更舒服呢?”
李沐睁眼一看,正是一张美绝人寰的俏脸,虽然是隆冬季节,但是杭州倒是不那么冷了,正值正月大年,佳人一身红色的小袄,下身一条纯白的长裙,显得娇艳欲滴,美艳动人。
“如是,是你啊。”李沐惊喜的道。
“你这个经略,累啊。”柳如是是自己跑进来的,李府上的人都是得了知会的,看到柳如是,当是自家人,随便她去哪,都不会阻拦。
说着,柳如是也是毫不见外的拿起杨涟送来的礼物,好奇宝宝一般的问道:“这是哪个下属送的礼品,也太小家子气了一些,我能打开看看吗?”
“你打开便是。”
“好嘞。”柳如是兴冲冲的开了包装,里面装着一方和田玉的印章,印鉴刻有李锦宁印四个纂体字,而侧面两面都用金粉烫有字迹,一面书有“忠君爱民”,另一面写着“身康体健”。
“这是浙江巡抚杨公送的吧。”柳如是说道。
“你怎么知道?”杨涟是李沐的老师这一消息,对外是严格保密的,毕竟两人分属不同的党派,传将出去,李沐要是拜了东林骨干为师,那边魏忠贤怕是要对他吓死手了。
“全大明,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第二个,年节只能买一方假和田玉的巡抚了。”柳如是叹气道。
“假的?”李沐这倒是不懂得了,玉器鉴别他是完全的门外汉,没想到堂堂巡抚,好容易看他送一回礼,还送一个A货来。
“以我大明二品官的官俸,要是买真的这种极品和田玉,杨大人估计这个月都只能喝西北风去了。”柳如是不知道杨涟是李沐的老师,自然随意了些。
“但是这也是块不错的玉石,雕工深厚,精细无比,我觉得这雕工的价值比玉石更加珍贵。”柳如是煞有其事的说道。
“杨公买不起材料,反而请得起顶级的匠人了?”李沐奇怪的说。
“看这知章的功力和写字的笔法,应该出自当朝第一书画大家,董玄宰之手!”柳如是肯定道。
“啊?这印是董其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