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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飒飒西风满院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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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和的指尖划过红艳的嫁衣,那蔻丹,被锉刀修得尖尖的,不费事地便破开嫁衣齐整的丝线,她的手又移于嫁衣上的华彩上,彩凤双飞,花开并蒂……都是鸾凤和鸣的好兆头,可她见不得,拿剪子干脆绞了个干净。

    冬青疼惜她,见着剪子尖锐,畏她再有意气之举,便抢了她的剪子哄她道:“这些个碍人眼的东西,交给奴婢料理得了。”便将嫁衣三两下团作一团,连托盘带衣的向外摔去:

    “你们内务府,都是没长眼没长心的,公主不愿见这些,你们偏生要给公主添堵添气!”

    内务府的小太监膝行上前,急急告罪:“殿下,冬青姑娘,奴才们怎敢,实是陛下金口,要紧赶着着给公主殿下裁衣……殿下心意,奴才们都晓得,可奴才们,也是进退两难啊!”

    冬青还欲说,却被顾昭和抬手止了话:“罢了,难为他作甚,他又能做得了什么主。”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连磕了三响头,方急惶惶地离了去,分明肃寒之秋,那小太监却惊得衣裳汗湿,紧贴在身上,将身形暴露无遗。

    冬青脸一红,用手替顾昭和蒙了眼,啐道:“失礼!”

    顾昭和却是静静地:“冬青,你不觉我与他很像?”

    冬青惊了神:“公主金枝玉叶,怎的自降身份,与奴才做比?”可见着顾昭和神色认真,她只好压声细问:“您何来生出如此念头?”

    顾昭和温和道:“我为和亲一事不快,宫里人皆知,在宫里但凡有些威势的,老早便避开这苦差,徒留这些个资历浅的小子顶事受气,我与他瞧着有身份贵贱之别,可却是一样的不得宠,不如意,因此国有难,且先推了我出去。”

    冬青又惊,忙摆手道:“公主,这话说不得。”

    顾昭和自是知的,只是托赖上苍洪福重活一次,却仍未避过和亲之事,难免生了顾影自怜之意,她正欲插开话,春娆却横冲直撞地进了来。

    顾昭和拧了拧眉。

    春娆无管她神色,只一味道:“公主,听说您和亲之事,是皇后娘娘极力促成的,那二公主与您年岁相当,她却单单推您出去,这生的是甚么心肠?”

    冬青早就不耐她,当下便斥道:“公主心里明镜似的,还用你多嘴多舌,圣旨既下了,说再多有何用处?”

    春娆瞥了她一眼,不理,却几下凑到顾昭和跟前:“您是长公主,身份贵重,和亲之事如何能轮到您,您去陛下跟前求求,兴许还有转机。”

    又换了戚戚之色:“您好歹也是宗室嫡亲的公主,若端懿皇后娘娘尚在,如何会让继皇后这般折辱您……公主,奴婢替您委屈。”

    顾昭和听得她提及亡母,连与她委蛇的心思也无了:“你不就是想哄着我去闹腾,今个我偏不哭,偏不闹,让你在皇后面前抹不开面,没得个交代。”

    春娆唰白了脸:“您这般说,奴婢可受不住!”她奋力挤了几星子泪,见着顾昭和仍无动于衷,便恼恨地瞪向冬青:

    “可是有没脸没皮的贱蹄子在您跟前乱造了是非?您莫听信小人离间,奴婢于公主,是绝无二心的。”

    冬青虽听得糊涂,可春娆的明里暗里的敌意却能领会,当下也含了怒:“将嘴抹得干净些,公主跟前,可是你信口混说的地儿?”

    顾昭和拍了拍冬青的手:“你由她说,待她说完,便让她对着青天白日起誓,如有二心,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来生堕入那畜生道,生生世世做那牛马牲畜。”

    春娆听得胆寒,一时竟口不能言,顾昭和当下便作了冷笑:“你或悲或怒,本宫都只当是错待了你,可见着你畏惧至此,本宫便晓得是你做贼心虚。”

    冬青勃然大怒,伸手推攘春娆:“原只当你没得个分寸,哪知你竟藏着背信弃义的下作心思,公主可有薄待过你?你这般,也不怕遭报应?!”

    顾昭和只是笑,那笑是琼枝梢头的霜雪,是透凉彻寒的:“冬青,你错了,我能许她的不过是赏钱尊重,比之皇后许她良田家宅,胞弟官职,可不就算薄待?”

    春娆听她言之凿凿,晓得她不是无凭无据地诈她,白眼翻了,就要晕过去,嘴里却虚虚地讨着饶:

    “公主,奴婢知错了,您只当奴婢猪油蒙心,念着多年情分,可饶了奴婢……”

    顾昭和冷道:“我饶你,谁来饶我?我步步退步步错,才总让你们这些人欺在头上。”

    往事扎在她喉头,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催得她生了密密的火气,连眼眶心口都是燥热的,她向着冬青仰脸:“唤人来,杖三十。”

    冬青领命去了,却惊得春娆神魂俱裂,她扑到顾昭和跟前,攀扯住她的裙角痛哀道:“三十棍棒,奴婢可有活路在?”

    顾昭和不动声色,半晌方一字一顿道:“你自找的!”

    春娆不敢置信,这可还是那温婉柔淑惯了的长公主?顾昭和的唇边还牵着笑,照水花似的娴静,可落在春娆眼中,竟有了催命符似的森森。

    春娆下意识的大叫。

    领人进来的冬青听着不耐,想拿抹布堵了她的口,可顾昭和却道:“由着她叫唤,总要教人看看,两面三刀可没得个好下场”。

    冬青仍有些踌躇,俯身附耳道:“就怕闹出动静,引了皇后来。”

    顾昭和向外瞥了眼:“宫中处处是她眼线,蛛网似的密布,如何躲得过?倒不如光明正大的。”

    冬青这才铁了心,着人将春娆拖出去,那春娆挣扎不休,又去扯沉香木造的实沉的桌腿子,却被嬷嬷掰开手指,三两下的拖拽了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冬青恨道,又听得木板击打皮肉声,春娆哀嚎声,令人头皮生麻,便向着顾昭和道:“公主,可要去园子里走走?”

    “我懒得挪动了,就在这儿,不妨事的。”顾昭和静静的,却听得凌空一声喝:“你又在闹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