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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年缓缓道:“公主毋需拐弯抹角,我当知无不言。”
顾昭和点了点头:“前些日头,唆使那秋空霁海账房,要坏我清白名声的主使,殿下可有一二头绪了?”
陈斯年何曾想过她今日来刨根寻底,又因那主使是他,更是难言,一时苦思再三,却无话。
顾昭和心头明白,故曲眉愁蹙道:
“定是日理万机的缘故,疏忽微末细小事,也是有的。”
陈斯年听她虽依旧顾全他颜面,可话语中难免有神伤自轻,冷淡疏离之意,便知晓是要与她个交待了。
于是便道:“却是下了此功夫,只是此事说来惭愧,倒成了难言之隐,壹郁之怀。”
顾昭和眼中漾清漪,似清风复动:
“此事是殿下之所为?”
陈斯年心中一跳,探口而出:
“不是!”
又察觉自个言语慌张,忙佯怒道:
“公主何故辱我?”
顾昭和似思而不解,惑道:
“原是说您既不是那造恶的主谋指使,更不是掐算打卦,未卜便先知的仙道,任凭幕后人怎么闹,与您也是不相干的,实是劝慰话,如何又成了轻辱之言?”
陈斯年内里长舒气,面上遂镇定道:
“先前公主疑我那番话,我已多生了心肠,如今拎着只言片语,便多心瞎想。”
顾昭和将飒寒往眼底里藏了又藏,面上只信以为真,笑道:
“原是殿下取笑我先前刻薄的玩话,我倒成了个愣头傻子,当真了。”
两人都取笑了一回,皆是面上和善,内有祸心,陈斯年也有了说法,便道:
“实话也是怕公主怪罪,原是我府里头一个姬妾,仗着送她进来的人有几分体面,又是老人,竟不知地厚天高,惦记上了正室妃位,如今机关落空,心里头便有了恼恨。”
顾昭和冷笑:“只怕不单是妒恨,定是嫌我是异族外道,主子娘娘是不配做的,不然,静姝妹妹在我前头,又有一份替殿下生儿育女的功劳,也是尊贵,功劳无二的,她怎的不乌眼鸡似的盯得紧?!”
陈斯年听她犯了恼怒,不比往日的仪妒娴雅,更当她是醋意,是心里有他,便只管信口胡说:
“谁说无此宗呢?陈关遇刺,公主可还记得?那遭险便是冲对静姝去的,只拿钱驱了红门的人,便以为是置身事外了。”
何曾想过红门人是顾昭和自个遣去的。
“糊涂!”
顾昭和只管勃然大怒。
她作怒,倒不是胡搅蛮缠,大吆小喝,只略旋高了嗓子,又挟了冻累风雪意,她眼寒浸浸的:
“便是她有十分体面,比顽石松柏还多些岁数经历,殿下正妃侧妃,也是自有陛下,娘娘定夺,连她旁敲侧击也是偭规越矩,更不提想些歪门邪道,算计人,害人!简直没法没天,横行无忌!”
陈斯年何曾想到她会动真怒,便劝道:
“公主不用气坏身子,横竖我替您出了这口恶气。”
顾昭和纵然怒色未褪,却也微微敛气,沉声道:
“殿下倒不明白我心了,昭和是自寻的气受。”她凝了凝陈斯年,复才长叹道:
“我虽气那姬妾作践我,到底还有一分知书,明事理,她有罪,上有祖宗家法依例惩处,下又有殿下定夺论断,与我这未过门的媳妇子有什么干系?可听着那姬妾还有这么一桩罪,我只恐这祸害闹得殿下家宅不宁不说,又替殿下惹些管教不力,放纵随意的指点,更心疼静姝妹妹险失子,险失了殿下骨肉血脉,我心头不想多管,可不管,良心又不安。”
陈斯年倒晓得她是要借刀杀人,只是这番贤惠话,当真是有大思量,他再无话堵她。
只好应承道:“定是要与您个好交代,也要教上上下下瞧清了,畏惧了,引以为戒。”
顾昭和这才淡笑:
“天色渐晚,昭和要赶着行路,容我先辞了去。”
陈斯年虚留了一把,亲送到门口,这才吩咐小厮丫鬟们引着出府。
此时黄昏疏雨,愈发寒肃了,冬青待上车,便解下顾昭和风毛大氅,只拿它作被衾,往顾昭和身上细细掩着,方才有了融融意。
这身子一暖,本就欲睡,加之又强闹了大半日,更是昏昏,顾昭和欲倒,却又瞥见冬青蹙眉,便强打精神,笑道:
“你这丫头子,哪来这么多的困顿?先前才解了你惑,又来了,好歹也让我歇歇。”
冬青知她是玩笑,便笑道:
“原本也不该置喙主子话,还不是仗着您疼惜眷顾奴婢,这才敢快口直言。”
顾昭和与玉容相视笑:“狡猾,狡猾,夸得人下不了台,只能安心听她一话。”
冬青也一笑,随即叹道:
“瞧着那太子打了脸,奴婢最最的欢欣,可转念一想,如今那太子应承了要交代,必定要拿个最不入他眼,最不得宠的姬妾作筏子,只管把这一桩桩活死罪尽往她头上栽赃,奴婢只可怜那妾室,无辜绝命,真真比窦娥还冤。”
顾昭和轻笑道:“我又怎会未加思量?若成了滥杀无辜的帮凶,我头个先不甘愿。”她携了冬青手:
“你只管放一百个心,自有人出气力绞脑汁的要保住她。”
冬青却奇了:“您又不知是哪个姬妾要受害,如何言之凿凿,说定了有人愿保她?”
又道:“赶这上头来说情,可不是明着要与太子作对?”
顾昭和只管笑道:“我原也不敢冒这个险,却是见着一人,方妥了心,你道这是难,有人却道是机遇呢。”
冬青疑惑道:“您又见着了什么人,那太子府里除了太子,生人不外乎是些小子丫头……是那枝花,如今得了公主赐名,改了作芳辰的?”
顾昭和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