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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年侧头一看,只见那岳国公主被小丫头搀着,垂首而立。
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愈发显得她柔婉娴静,又是那副不张扬的姿态,轻盈雅淡,有花如玉。
可陈斯年再一细看,心又悬了。
那张素来洁清柔和的鹅子脸,满是阴翳笼着,好似下刻便黑云翻墨,白雨跳珠。
他不该这么早,挑了顾昭和对陈高翔的怒火。
陈斯年后悔不迭,心中焦得很,可面上只强逞道:
“本宫与公主私下言谈,再与皇弟细说,委实不便。”
陈高翔本是有备而来,如何会轻巧放过他。
他咂咂嘴,正想说,却见那岳国公主猛抬头,眼里交战已久,终忍不住,目光如电:
“太子殿下念着兄友弟恭,怕坏了四皇子名节,处处教本宫忍着,本宫偏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见不得有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坏了!陈斯年惊道。
陈高翔也生得清俊,长身玉立,袍边绣冷清玉叶,中央是银线作丝,刺的栩栩如生的仙鹤,头上一顶嵌琉璃白玉小冠,有临水若风之潇洒。
如今他眉轻皱,纵然面色清逸,可眼里却明摆着被冒犯威仪之冷厉:
“却不知,公主是何意?”
顾昭和分毫不让,她那清淡娴雅,早作了卷地风,也是惊怒凛然色:
“四皇子,倒先过问本宫?!只是本宫,不敢有旁的意思,单为一件,不知本宫这几婢女,何处开罪于四皇子,让您不惜对本宫侍卫痛下杀手,也要掳了本宫丫鬟去,坏了她们好好的清白名声?!”
陈斯年心里狂乱跳,这顾昭和是个不成事的,如今真是大坏了。
他一面暗骂,一面想拦她,可她气上头,说话也急,哪里插得进嘴。
只见得顾昭和又换了脸色,又是痛恨,又哀怨彷徨:
“本宫虽是公主,可也是女儿家,哪能离了人照应,本宫统共几个知根底,还算周全的人,四皇子也要狠心夺去,是要了本宫命罢!”
她本是病体未愈,一席话说来,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红了,瞧着倒是可怜见。
又向着冬青蹙眉道:“心痛,替本宫揉揉。”
顾昭和正唱作着,瞥见五皇子陈陆离,似笑非笑地凝着她,桃花眼里满是打量探寻之色。
她也不慌张,一瞥既过,只恨怨地凝着四皇子陈高翔不放。
陈高翔冷眼瞧了她一会子,忽地放声大笑,他似笑出了泪,用衣袖拭了拭:
“这恶人先告状,滑天下之大稽!”
顾昭和怒上眉梢,眉心快要扭了结,她红唇一动,一字一顿地道:
“你这害人的,反倒指摘本宫是恶人?!”
陈高翔瞥了她一眼,冷声道:
“公主,本皇子敬你一声公主,是念着陈岳情分,礼数上的尊重,可本皇子与你,皆是皇嗣,又是平辈,身份地位皆相当,轮得到你来胡乱指教?若不是尚顾着脸面相处,你早该担了这诬告皇子之罪!”
只见顾昭和又惊又怒,一时却不知怎的开口,身姿颤颤,倒像是受吓了。
陈高翔细观其面容,只见玉颜清素,清眸若水,看其姿态打扮,倒像是个极清娴,极贤惠的人,或只是这一时气急,方改了这温和也不定。
他暂且无意与这岳国公主交恶,于是放软了声,先与顾昭和赔了半礼:
“我也是受冤枉了,一时气不平,说话难免冲了些,望公主海涵。”
他斜瞥了陈斯年一眼,从容道:
“孰真孰假,公主听后,自然明白。”
顾昭和惊疑不定地觑了他眼,可到底是讲究礼数情面的,纵然有千般怨气,如今也压了,款款福了礼道:
“若真是昭和错疑了您,自当赔礼道歉,了了这遭冤案。”
她沉了沉,也不再看陈斯年,只垂下眼去,惶然道:
“听着殿下方才之言,竟是昭和,受人蒙蔽了?”
陈斯年心头急得很,恨不能将这二人嘴缝上,只听得陈高翔朗声笑:
“可不是,说到这罪魁祸首,公主您也识得,正是我那好皇兄,当朝太子,陈斯年。”
“胡说!”
“胡说!”
顾昭和与陈斯年竟异口同声地道。
顾昭和阖了阖眼,柳眉轻蹙,全然是痛苦破碎之色。
她茫然睁眼,是不敢信,更是不相信:
“你们都各执一词,教我信谁去?”
陈斯年到如今,也只有咬紧牙不认账的,他寒着脸向着陈高翔道:
“四弟,罪证尚在,由得你这般翻脸不认的?本宫倒想将此事压下来,处处为你想着,谁料你竟是个白眼的,还要胡诌些话,倒打本宫一耙!”
“罪证?!”陈高翔冷冷一笑:
“何来的罪证,是那以血作书,未书完的'四'字?杀人毙命,还留他口气书遗言呢,我是糊涂的不成?”
陈斯年依旧强硬道:
“百密一疏,也是有的。”他看向顾昭和,眼里不免多了期冀之色:
“更何况公主亲耳言听,那些个黑衣杀手难熬酷刑,临死亲口招认,是你四皇子指派的。”
顾昭和茫茫然地点了两下头:
“是我亲耳听着,断不会错。”
陈高翔只觉这公主懦弱,摇摆不定,自个是个拿不定主意的。
当下轻视她的心,多了几分。
他有些不耐道:
“我当是什么板上钉钉的大证据,原是个随口一说,他们说是四皇子,那幕后人便定是我不成?这死无对证的虚话,便是包青天在世,也难断此案的。”
陈斯年义正严辞地说:
“若是证据确凿了,本宫也要做个铁面无私,方能服人,正因这虚虚实实,只怕冤枉了你,这才压着,这些罪证,纵不能断你是幕后真凶,可你也不能撂得干净!”
他自以为这两相争执,分不出个胜负的,赖过去,也就得了。
至于这公主,她对他存了几分真心思,日后他舍得好话哄两句,让她信他,也不难的。
岂料陈高翔听着,渐渐露露笑,他漫不经心地晲了眼陈斯年:
“兄的罪证,不足以证弟是那凶恶之徒,可臣弟倒有一二件证据,足证兄才系幕后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