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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裴冶,你是?”
“我是你的李阿姨,你、你能不能来帮我个忙?”电话那头仍是虚弱的女声。
“帮忙?!”
天色昏暗,四棵柳小区门口的那盏街灯亮了起来,一团暖黄的光晕,像一蓬静静盛放的蒿草。我走出店门,迎着夜风,朝小区走去。
电话是一个自称李阿姨的女人打来的,她就住在四棵柳小区。听她在电话中所言,她现在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急需找个人帮忙。她先是打电话给杨邦宇,杨邦宇说他不在,把我的号码给了她。我这才接到了她的电话。
我听杨邦宇隐约提起过这位“李阿姨”,但具体说的什么,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她是杨邦宇这间修理铺的房东。“非法闯入,请刷卡!”我刚走进小区,门禁便响了起来,所幸门卫室的保安只顾低头看手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暗自庆幸他没来找我的麻烦。
四棵柳小区始建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城市日新月异的今天,多年前的规划不免有些老派。我跟着锈迹斑斑的金属指示牌,穿过荒废的花圃,在一幢昏暗的楼前驻足。
这幢楼有七层,静静矗立,相较于周围的楼宇,并不高大。外墙的表皮已风化脱落,高层尤为明显,露出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楼宇底部,一簇簇油绿的爬墙虎,像一只只贪婪的野兽,攀附缠绕,远看好像一只通体油绿的凶猛异兽张开了硕盆大口,亟待由下而上,将整幢楼吞入腹中。
如果有幸能为这头异兽起个名字,我会叫它时间。
房东李阿姨就住在这幢楼的六层。我迟疑片刻正要走进去,口袋中忽然有个东西莹莹亮起青光,掏出来一看,盛着怪壁虎的玻璃球忽明忽暗。我的双眼也跟着轻轻颤动起来,周围一些飘忽的白色人影渐渐浮现。
四棵柳小区年代颇久,阴气也颇盛,这些白色人影多是一些弯腰驼背、彳亍慢行的老人,他们见我好像看得到他们,有几个好奇心盛,便围了上来。不想,我手中的玻璃球好似示威般,随着怪壁虎一阵吱吱乱叫,青光猛地一放,把这一方天地照得幽绿通明。
这些白色幽灵突然被青光照射,如逢大敌,仓皇四蹿,转眼便如云烟消散,再无踪影。我看着他们模糊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玻璃球,心想老方特地把这玻璃球交给我,莫非是想借怪壁虎的灵压来保护我?我凝神想了片刻,不好断言,心说以后碰到他,再问他就是了。
我走上楼梯,楼梯又高又陡,通体由水泥砌成,阶面很窄,两侧的墙壁包夹成一条逼仄的通道,人走在里面,倍感压抑。楼梯转角的天花上悬着一盏孤灯,灯光忽明忽暗,四下里幽幽静静,我一边上楼,一边留意脚下,生怕一不小心,一脚踩空。
就这样临深履冰,一连转过几个楼梯间,我抬头看了看墙面,上面一片模糊难辨的涂鸦中间,隐约有个数字“6”。“到了!”我暗自舒了口气。
走廊上的光线仍然十分昏暗,只有悬在头顶,每隔三四米一盏的灯泡倔强地放出光芒,李阿姨所住的六零二室,防盗门微微敞开,透出一丝虚弱的光线。
“李阿姨?”我一边走近,一边出声询问,可声音都在昏暗逼仄的走廊四壁上撞得粉碎,我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我心中惊疑,正准备开门一探究竟,手中的玻璃球忽然又莹莹地亮起青光。我的双眼跟着轻轻颤动起来,几个白色幽灵正趴着天花,从门缝中夺路而出,接着我就听到了一声回应。“在,我、我在呢……”仍旧是我在电话中听到的虚弱女声。
“李阿姨?!”我听到有人回应,赶忙推门进去,左手边是厨房,开着灯,一线光芒正从敞开的推拉门缝投射到客厅的地板上,阴影中,一个身穿睡裙的中年女人斜倚着客厅餐桌的桌脚,左手搭着高高隆起的肚皮,右手垂到地板上,手机已从她的掌心滑落。
“裴、裴冶?”她问道,声音虚弱。
“是的!我是!”我亟待上前扶她,怎知一只脚刚踏进客厅,忽然踩得什么东西飞到半空,“咚”一声又掉在地上。我惊魂甫定,凝神细看,不是别的,是一只塑料脸盆,脸盆周围溅落着一些液体,从反射的光线来看,只是普通的水。
不知为何,我突然松了口气。
“浴室的龙头坏了,我进厨房等点水来着,不想滑了一跤,”她一面解释来龙去脉,一面温柔地抚弄着自己的肚子,“我倒没什么,只是怕摔到了肚子里的宝宝……”声音到最后已有些凄婉。
“家里正好没有其他人在,我只好给你打了电话。”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硬着头皮,一面安慰她“没事的!”,一面将玻璃球塞回口袋,扶着她慢慢站了起来。我扶着她走进卧室躺下,等她躺好,掏出手机,要打120。
“你做什么?!”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
我吃了一惊,怔怔呆住。
“你做什么?!”她抓得更紧,用力重复了一句,声音说不出的幽怨诡谲。她的脸在灯光下忽然失去了原先的温柔,变得如同地府的幽灵般狰狞可怖。
“打、打电话叫医生,医生检查了之后,”我勉力滚了滚喉咙,“医生检查了之后,我们才能放心!”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李阿姨,你现在毕竟是两个人!”
“我不要看医生!”她说得很坚决,摇了摇头,见我仍有些惊疑不定,忽然又换上一副笑脸,松开我的手,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阿姨的身体阿姨自己最清楚,没什么大碍,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这……”
“大晚上折腾来折腾去,倒不如让我好好休息!谢谢你!你先回去吧!”她满脸含笑,较之前,表情忽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是匪夷所思!
“那李阿姨您好好休息!”我虽然一头雾水,但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赖着不走就有违我的作风了。我退出卧室,把客厅地板的积水清理干净,沿着原路返回。
这一段小插曲,有些地方令我感到困惑,她明明十分牵挂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为孩子的安危深感担忧,为何不愿意联系医生做个详细的检查?我打电话的时候,她为何表现得那么抗拒?不,她确实不想联系医生,否则,她也不必联系我,她自己就可以打120电话。
我重新理了一下思路,问题的症结在于:一个关心自己腹中孩子的母亲,在摔伤之后,却不希望能有医生来做个详细的检查,以防孩子出现什么意外。这里一定有什么我不清楚的地方,她为什么那么抗拒医生呢?
莫非是孕期女性特有的心理变化?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走回店里,正碰上修理铺右边的私人诊所关门,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中年男子锁上玻璃门后,把卷帘门拉了下来。看模样,他似乎就是这间诊所的医生。
天助我也,我现在一肚子疑惑,正需要一位医生。
“你好!”我跟他打招呼,“打扰了!能问你件事么?”
他突然听到我叫他,把脸转向我,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什么事?”
我笑了笑,走向他,说:“我有一位女性朋友,她怀孕了,可最近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想说服她带她去看医生,检查一下身体,她却十分抗拒。我不知如何是好……”
“多陪陪她!”他从卷帘门的钥匙孔中拔出钥匙,放进口袋,“女人就需要多多关怀!”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是男人的责任,小兄弟你要勇于承担起你应担的责任!”
“这……”他一定是误会了,可我一时半会也不好解释,“这个我明白,只是医生你、你能不能从你的专业角度给我一些建议?譬如,孕期女性的心理变化。”
“这个我可不懂!我不过是个私人诊所的小医生,接触的都是些伤风感冒的小病。”他的目光落在店门口“冰火灸”的招牌上,其下写着“祖传膏丹、秘制丸散,尤擅推拿敲打,专治腰椎颈椎’’,微一沉吟,又道:“不过,女性的心思本就飘忽不定,孕期的女性更是’变本加厉’,与其想着怎么猜准女人的心思,倒不如多花点时间陪陪她们!”
我看他翻来覆去强调“‘多花点时间陪陪她们’”,知道他在这一点上感触颇深,正凝神想着,打算把这一点写进自己的人生教条。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感叹了一句:“女人孤单久了,指不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孤单对人的影响不分男女……”我正要补充说明,怎知他怔怔失神,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往事。
“我就听过一个骇人的故事,说一个女人的老公有了外遇,这个女人为了挽回老公的心,告诉男人她怀孕了,她的肚子也正如她所说,一天天大了起来,她以此要挟,希望她的老公能回心转意,回到她身边,多陪陪她……”
“世间柔弱的女子总希望通过孩子来挽救婚姻!”我叹了口气。
“不过,她的肚子虽然一天天大了起来,可却迟迟没有临产,这一怀孕也就怀了三年,现在还在她的肚子里咧!”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故事中的女人离我们近的很哩,”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四棵柳小区,“听说就住在那幢楼的六层。”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幢昏暗的楼宇被一簇簇油绿的爬墙虎缠住底部,正是我刚刚进的那一幢。
“女人姓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