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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杯时,柳惠跳起来,捧着酒杯对柳宗元说:“预祝爹爹早日传回喜报!祝愿爹爹、娘亲长命百岁、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永远嗨皮!”
柳宗元听着前面的话,到还欢喜的眯眯笑着,听了最后一句,只当是柳惠小孩子顽皮,乱用词语,便不悦的看她一眼。
柳惠这时高兴,才不在乎。她举起酒杯,凑到柳娘子面前,非要让她也喝一口。
柳娘子半就着女儿的小手,浅浅的沾了沾唇。立时便觉得辛辣的酒味直冲心口刺去,两边的舌下立即分泌出满口的口水,先前还觉得香味扑鼻的饭菜香味,也难闻的想要作呕。柳娘子想要压下这股难耐的感觉,可整个堂屋关闭的紧紧的,不透一丝风气儿,直到又一股酸水涌上来时,她再也忍耐不住,推开柳惠,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柳宗元最先冲出去,大家急忙跟出去一看,见到柳娘子扶着墙,呕得厉害。
杜大婶和张大媳妇赶忙过去,帮着柳宗元扶住虚弱的柳娘子,山秀捧了碗温热的热水,给柳娘子漱口。
待要将柳娘子扶进屋时,柳娘子死活不进,非要一人坐在院子里风口下吹凉风。
柳宗元怕她着凉,坚持不肯,柳娘子无奈,只得随他进屋。才走到堂屋门口,将将才揎开棉帘,一股热热的炭火味夹带着各种饭菜的香味迎面扑来,让好容易才止了呕吐的柳娘子,立时躲开,在风口下直呕得吐出眼泪和胆汁才罢休。
柳宗元再不敢武断了,依着柳娘子的意思,给她在风小的地方摆了张椅子,又用厚厚的大棉衣将她裹紧了,任由她坐在风底下。
柳宗元觉得奇怪,这人一下子怎么有了这癖好。见柳娘子吐得厉害,柳宗元不安心,叫过阮安,让他快跑,去将村里的钟郎中请来给柳娘子看看。
杜大婶到没任何担心,与张大媳妇躲在一边悄悄嘀咕了一番后,做了碗清汤寡水的稀米汤,小心的给柳娘子端去,并与张大媳妇一起为她挡住风。
柳娘子才吐得狠了,哪有味口吃得下东西。她觉得,很不舒服,闻见任何味道都恶心的想吐,只有在风底下,灌几大口凉气儿进肚,才觉得舒畅。
“奶奶,您可不能在这风底下久待,还是赶紧回屋里躺着吧。”杜大婶看着柳娘子一脸惨白的模样,担忧的说道。
“是啊,奶奶。你别看这时候吹得舒坦,今儿这风可是够利的,吹在脸上,好似那小钢刀一般,刮得人生疼。”张大媳妇一边模着脸上被冷风吹出来的小疙瘩,一边指了指站在柳娘子面前,一脸担忧的小姐俩,说:“您看,俩位姑娘可担心您了,都这样吹着凉风也不是个事啊。”
柳娘子这时舒畅了点,也有了力气,顺着张大媳妇的话音,低头朝自己眼跟前看去,只见小姐俩皱着个小脸,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立时便红了眼眶。
“哎哟——你们站这儿干嘛。”柳娘子还看见柳宗元也站在自己的面前,连忙慌得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女儿连忙往屋里走去。
站在堂屋正门前,棉帘已经高高挂起,里面的饭菜、桌椅已经收拾干净,前、后的屋门都敞开着,两边房间的窗户也都大敞着,将原先满室的味道吹散的干净。
柳娘子放下心来,走进屋里。她的里屋里,只放了一盆火炭,窗户半开着,屋内一丝木炭的味道都闻不见。
看见床,柳娘子才算放松下来,一坐下,就想要躺躺,可是一回头,看见一满屋子的人,便又端正的坐好。
柳惠明了的拉住妹妹的手,两人轻轻的退了出去。
不多时,钟郎中便阮安连拖带拉的请来了。钟郎中还没站稳,就被山秀和碧珠,连忙请去柳娘子的屋里。
村里,不是柳家主宅,没有什么规矩可讲究的,钟郎中又是老熟人,所以没有人想到为柳娘子放下帘帐。碧珠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在钟郎中的手搭在柳娘子的手腕上时,轻轻搭了条丝帕。
柳惠在一旁见了,朝碧珠看着。见她只是满脸担忧,一脸期待的看着钟郎中时,才放松心神。
柳家虽是个逐渐衰落的世族,但是它仍然保留着世族豪门的行事作风和规矩。通过学习,柳惠知道,世家的姑娘,必须冰清玉洁,不能让外人有机会碰触到自己的身体。而碧珠,是从柳如身边出来的,她在柳如身边呆得久了,这些规矩也就成了她的习惯。也许,刚刚那个动作并不是她有意的,可是却在柳宗元的家里,让人觉得难堪。
那位钟郎中,一会儿用左手拈着胡须、右手抚脉,一会左手抚脉、右手抚须,半天都不说一句话。急得柳宗元心惊胆颤,生怕柳娘子得了什么重症,想开口问,又怕惊扰了郎中看诊。
直到快把柳宗元急得跳脚时,钟郎中才一脸深沉,为难的说道:“麻烦,麻烦呀。”
吓得老实的柳宗元和惊慌的柳娘子不知如何是好,他才意犹未尽的慢慢悠悠的说:“举士老爷,这回可是难办了。”
柳宗元一听脸都白了,但仍强笑着握着柳娘子的手,等着下文。
柳惠看不得钟郎中一脸高深的模样,她一跺脚,恨声说道:“钟爷爷,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可要揪你的胡子了。”
钟郎中并不介意,大声笑道:“哈哈……是老朽无状了。老朽恭喜三爷了。贵主母是喜脉,已两月有余,只是贵主母身体虚弱,要好好养养。”
柳宗元正以为老先生一脸凝重的模样,是因为柳娘子得了什么急症,这时听他这样说一时还没回过味来,便见柳惠跳着脚的欢叫起来。
一旁的几个女人,都欢喜的连声恭贺着柳宗元两口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喜事了。
柳惠也终于吐了口气,安下心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没医没药的,有病可不好治。
听了大人们的话,连妮妮也明白,母亲这是怀了小宝儿了,她立时欢喜的趴在柳娘子的床前,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谁有了新的弟弟和妹妹,让柳娘子也快点给她生个弟弟,就像阮安那样漂亮的弟弟。
站在门外的阮安听了,红了脸。
柳宗元确信柳娘子有孕后,惊喜非常。他紧紧握着柳娘子的手,说:“你只管放心养胎,家里有我。”
“可是,柳三爷。贵主母这时有了身孕,那你……”钟先生知道柳宗元马上要赶去京城参加明春的会试,可柳娘子这时候有了身孕……
一诊出柳娘子有了身孕时,他便猜测只怕依柳宗元的脾性,他只怕会舍了这次的机会,在家守着老婆、孩子。这时一听他的话,便知道应验了。
柳宗元毫不在意的一摆手,说道:“明年不成,还有后年,没什么好担心的。先生,拙荆的身体……您看看,要不要给开点安胎的药吃吃。”
钟老先生对柳宗元的态度很满意,柳娘子身体并不是很好,而柳宗元这一去最少都要半年,时间再长点,兴许等他回到家时,孩子恐怕都会叫人了。
“要的,要的。贵主母身体有些虚,但不益进补,要徐徐图之。先按我的方子吃几副药,然后,我再开些滋补的药材,让府上与吃食一起炖了,让贵主母只喝汤水。”
“哎,哎。记住了,记住了。”杜大婶紧张的听着,然后又一遍一遍的记着。突然,她哎哟一声,“奶奶这一早就没味口,还没进过水米呢,刚才又那样,我,这就熬粥去。”
还没说完,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山秀待钟先生写了方子,就捧着药方向柳家老宅跑去。现在离家近的、药材齐备、有好药的地方,就只有柳家老宅才有,她得赶紧去,好早些拿回药来,熬了给三奶奶喝下。
柳惠见没什么事儿了,便拉着妹妹出了父母的房间,在堂屋里坐下。张大媳妇和碧珠也紧跟着姐妹俩,避到了外面,独留柳宗元两口子说话。
柳惠对父亲的决定也很满意。
如果父亲在知道母亲怀了身孕后,仍然坚持离开家,她不会责怪父亲为了家族和功名离开,但会恨他在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抛下家。可现在父亲在知道母亲怀孕后,还能够不经思考的就做出决定,甘愿留在家里,守着母亲,她很为母亲感到高兴。即便是在前世时,也有许多女人在怀孕后,丈夫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够陪伴在她们的身边。而在这男权世界,以夫君为天、以子为地的地方,父亲能够为了母亲放弃一次这样的机会,这是母亲的幸福。
柳娘子同样也感觉很幸福,同时也很惶恐。
“三郎,家里不须你操心,我也不用你担心,你只管安心上京去,明天就去。早点走,免得变天后,路上不好走。”
柳宗元为妻子细心且温柔的盖好棉被,轻轻一点她的鼻尖,笑说:“你就当给我时间,再在家里多读一年,后年给你考个进士老爷的官身回来,不好吗。”
柳娘子担忧的说道:“可是如果这次你能考中,明年我们不是就在一起了吗,而且,二老太太还那么巴望着你高中呢。”
柳宗元暗叹口气。
他不想告诉柳娘子,即便考不中,岳父也已经给他谋好了官路,他以后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家陪伴她和孩子们。
这个孩子突然的到来,让他即惊喜,又感恩。他相信,这是上天恩赐给他们夫妻的礼物,他要用心感受他(她)每一次的心动,他要陪伴他(她)一同成长,最后看着他(她)来到人世。他亲眼见到两个女儿来到人世,他也同样要守候他(她)的到来,为此,他不会向任何人妥协。
他想要看见他(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第一次展颜欢笑、第一次挥手欢舞……想要听他(她)第一次叫人,不论是叫爹爹,还是叫娘亲。功名利禄,随时都有时间和机会,只要自己想要,可是孩子们的降生,却只有一次,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柳宗元知道柳娘子的担忧,柳家众人对他这次进京赴考充满了期望,怎么可能允许他守在家里,呆在婆姨、孩子们的身边,不思进取。就是岳父也不会答应,到最后,所有的人,都会将责备发落到妻子的身上。幸好,今年只是新皇登基加开的一场恩科,后年才是科举大比之年,他只要向族人保证后年一定高中,不就可以了。前后也只差了一年的时间,就当他明年没考中不就得了。
柳娘子在柳宗元轻柔的安慰声中,慢慢地睡着了,柳宗元还不愿离开,轻轻的、悄悄地,将手放在棉被上,静心感受着棉被下,妻子腹中那个小家伙的存在。
“姐,娘是要给我们生小宝儿了吗。”
“是啊,妮妮以后要做姐姐了,要疼小宝儿。”
“真的!”妮妮惊喜的睁大眼睛,脸上一副幸福的表情。“那我就给他做大马骑,我还要给他喂肉丸子吃。”这两件事,是她认为最幸福的事。
张大媳妇笑说:“二姑娘,小宝儿还小,还吃不了肉丸子。”
“那他吃什么,别的菜不如肉丸子好吃啊。”
众人又笑。
先前因为柳娘子,大家都还没吃饭,这会柳惠也觉得饿了,她怕再将饭菜端来堂屋吃,会让柳娘子闻见味儿,犯恶心。便带着妹妹去厨房,让张大媳妇随便弄了个小炭炉,鼎了个小铜锅,将鸡肉、酱肉、芋头、山药、青菜一一划拔下去,与杜老大、杜大婶、张大媳妇、碧珠,和妹妹一起围着将就吃了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