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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塘县最近发生了一件颇引人注目的事情。
林家公子林修然要娶亲了。
新娘是某位已故举人老爷的闺女,唤作洛馨儿,书香门第,柔嘉淑顺,年龄不过豆蔻,但体态盈盈,胸前小荷尖尖角儿,腰下圆圆白屁股,有熟、女风味,却也不失妙龄少女的天真可爱。
总之,是个可人儿!
不过,县里人都觉得可惜,洛馨儿这颗好白菜,让林修然这头猪给拱了。
在县里人看来,洛馨儿因为这桩婚事,该哭、该闹,并且是该大哭特哭、大闹特闹才对,她那舅舅着实不是东西,一点也不顾洛老先生的情分,竟是活生生把外甥女往火坑里推,让她去嫁给一个吃饭睡觉都要人伺候的大傻子。
洛馨儿该恨透了自己这个舅舅。
可是,洛馨儿什么都没做,不哭也不闹。
婚礼当日,乖乖地上轿,乖乖地拜堂,按部就班、极为配合,风平浪静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两个字,诡异!
“难道,这女子认命了?甘愿嫁给一个傻子?”
“那可真是作孽哦!”
县里人议论纷纷。
林修然作为宁塘附近几县有名的“傻子”,传说中菽麦不辨、牝牡不知、只字不识,吃饭、睡觉、洗澡这类事情,也都得有人伺候,是十足的笑话。
当然,宁塘县人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林修然是个傻子的,毕竟这位公子离群索居,平常人难得一见,众人也只当他是“性偏安静、不喜喧闹”罢了,绝不会联想到“他是个傻子,所以林家只能把他藏起来”这种事情上来。
几年来,林修然是个傻子这件事情,在宁塘县,一直隐藏得很好。
但事情坏就坏在他老爹林大老爷林威远六十大寿的寿宴上。
老子的六十大寿,做儿子的当然不能不到场。
这可就苦了林修然和府内的一干人等。
宴会开始之际,林夫人只叮嘱林修然要绷着脸,不要多说话,说多错多。
林修然也是照做,那些来敬酒的,看见林公子对他们“不屑一顾”,也只当他是心高气傲,自己与他身份过于悬殊,他不愿结交,绝不会往“他是个傻子”这方面去想。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眼看着宴会就要结束。
但也就在此时,意外陡生。
林修然用筷子夹起了一颗鱼眼珠子,不巧,那筷子轻轻一颤,筷子上的鱼眼珠子掉在了地上。
这在旁人看来,是件芝麻大的小事,但林修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因为这件事情,忽然发起了孩子脾气,大哭大闹、满地打滚。
诸位可以想见,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因为一颗鱼眼珠子掉在了地上而满地打滚、嚎啕大哭,是怎样一副画面?
众人脸色之古怪,神情之诧异,忍笑之艰难,可想而知。
“不堪入目!”
“原来是这样,哈!”
“明日回去禀告家主,想必他会喜欢这个笑话。”
窃窃私语。
有人笑,有人嗤,但也有个聪明人。
那人见此,认定这是一个好机会,赶忙来劝林修然。他从邻桌送来了另一颗鱼眼珠子给林修然。但林修然毕竟是个傻子,不懂人情世故,不会找台阶下,更不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只知道发脾气、胡闹。
那时他正在气头上,一看有个猥琐老头满脸谄媚地夹着颗鱼眼珠子走过来,一个巴掌就招呼了过去。
那老头猝不及防,被他得了手,“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声便在大厅内回响,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那人其实是个挺有江湖地位的武林前辈,门下弟子没有几千少说也有几百,当着众多武林同道的面,被一个傻子扇了一耳光,老脸肯定挂不住。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宁塘林家林威远的面子了,重重“哼——”了一声后,带着几个弟子,拂袖而去。
而林修然,依旧坐在地上捶胸跺地,惘然不知自己闯下了大祸。
林修然的这一下,更坐实了他是个傻子的事实。
坐在主位上的林威远阴沉着脸,颜面全无,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欲言又止,默默抹了泪。
于是,一场好好的宴席,匆匆便散。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第二日,宁塘县的老百姓茶余饭后便多了个谈资笑话,笑话的内容,自然就是那晚林家独苗林修然的所作所为了。
谁也不会想到林家那个离群索居、十分神秘的修然公子是个傻子!
这消息太过刺激,也太劲爆,以致一传十、十传百,传得众人皆知。
随后,添油加醋,道听途说,竟是把事情又夸大了几分,再安插了几个荒诞故事,糅杂成一出说书先生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有趣故事。
林修然“傻子”的名号,就这么越传越开、越传越臭,最后,成了宁塘附近几县、甚至上京某些大人物口中的笑柄。
所以,洛馨儿嫁给林修然这件事情,一时火热,炒得沸沸扬扬。
……
“李大脑袋真不是个东西,这就把外甥女给卖了,嫁给一个傻子,那还不如卖到妓寨,夜夜新娘,好歹过得快活!”
“呵,你说的那是什么混话,尽会作践人,还什么卖到妓寨,我看你是想娘们想疯了吧,这话要是被林府的人听到,打死你是轻的。”
“这姑娘上辈子一定是造了孽,这辈子来还债的!”
“呵,什么造孽,要我看,这妮子可不是造了孽,是享了福,你也不看看那林家的万贯家财,那人别说是个傻子,就算是个聋子、哑巴、丑八怪我也嫁了,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哭?”
“也是。”
“唉,只可惜了那洛归山老先生的一世英名,都让这亲戚和女儿给毁了,贪图富贵的贪图富贵,惹人笑话的惹人笑话!”
“是啊,造孽!”
县里的某些长舌妇、酸书生见了林府热闹豪华的迎亲队伍,鼻子一哼,不挑好的只挑坏的说,于街道两旁,打牙配嘴,侃侃而谈。
而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在街道上缓缓行进,也不知过了多久,迎亲队伍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后,人员相继停下。
队伍已然到了林府大宅前。
一串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炸了满地碎红,两只硕大的石狮子立在大门两旁,火盆架在门前正中。
抬轿的人缓缓停轿、压轿,一个老嬷嬷笑着迎将上前来,弯下身子,将轿中的洛馨儿缓缓背在背上。
火盆就在前方,老嬷嬷背着洛馨儿,朝那火盆悠悠行去。
新娘进门前,总要跨过火盆,这是规矩。
那老嬷嬷年已半百,看上去风便能吹倒,但她背着洛馨儿,却走得异常稳健,洛馨儿在她背上,甚至感觉不到一丝震动。
那跨越火盆的动作,极是连贯,行云流水,是一道优美的弧线,没有一丝的拖沓、多余。
当她稳稳落地,洛馨儿在她背上,依旧感觉不到任何一丝震动,仿佛那老嬷嬷从未跳起。
“哦——”
跨过火盆的那一刻,围观的人群纷纷起哄,起了一阵不小的喧哗声。
洛馨儿听着这阵喝倒彩似的喧哗声,不知悲喜,一动都不用动、也一动都不会动地被人裹挟向前。
那老嬷嬷背着她跨过了火盆后,便朝洞开的林府大门走去。
那里,庭院深深。
而洛馨儿,已经跨过了火盆,已经阻断了“跟尾鬼”,已经与过去“一火两断”。
已经,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