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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树梢,夜深人静。
张林从外而归,他已打探了断江门的四周,今夜与往常一般,守卫并不森严,或许是那罗飞岩自视甚高,觉得无人敢去惹他。
聂萧换上了夜行衣,跟着三人翻出坊墙,沿着树木或是屋檐前行,以防惊动了巡夜的官兵,他们一路向北,终于来到断江门所在之地。
门前的台阶是汉白石的,左右两个守门石狮子威武而立,那宽阔的大门可容五六人并排进出,漆了金的六根柱子显得富丽堂皇,琉璃瓦盖出的重檐飞角更显示了他的财大气粗。
而那门框上那块金漆牌匾乃是唐门上任门主唐玉麟亲手所题,断江门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霸气十足。
两个守门的弟子无精打采地倚靠在柱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甚至连聂萧四人从屋顶飞身入院也未发觉。
四人长驱直入,在这断江门中如入无人之境,此时聂萧觉得有些蹊跷,这断江门里也太过安静,连个巡夜的人也没有,莫不是罗飞岩早已设下了埋伏?
聂萧停下脚步,叫住其他三人道:“我们进入断江门后一个人也未看见,你们难道不觉得蹊跷?”
张林与冯山互看一眼,那张林低声道:“确实是有些奇怪,但我们已经进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
冯山接过话道:“不管那狗贼有什么诡计,我们都要将他给杀了!”
赵成沉默片刻道:“我们小心点便是,待会到了后院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便赶紧撤。”
聂萧点点头,四人继续深入,来到后院时却见灯火通明,刚一落地,便有人从四周的屋子里跳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团团包围。
“我们又见面了。”罗飞岩拨弄着唇上的胡子走出来。
聂萧拔剑相向,怒道:“狗贼!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罗飞岩有恃无恐,拍拍手,忽见有人推着一女子出来,那女子摔在地上叫了一声,她将头抬起时,惊得聂萧倒吸一口气,这女子竟是木槿!
罗飞岩笑道:“这益州一带乃是我的地盘,就算你将他藏到地底,我也能挖出来!”
此时张林与冯山双双大喝一声冲向罗飞岩,只见那罗飞岩出手极快,两人看都未看清就被双双打得倒飞出去。
聂萧赶紧伸手将两人接住,忽觉二人身上还留有一道未发的劲力,聂萧赶紧脚步一转,将那劲力卸入地面,脚下的青石地板应声而碎。
罗飞岩眼睛一亮,拍手赞道:“能将我的两道暗劲卸掉,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真是难得!可惜啊可惜!”罗飞岩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停下来。
聂萧微微眯眼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活不了多久了!”
张林与冯山突然暴起,两人摸出匕首捅进了聂萧的腹部,惊得聂萧猛地后退,好在他反应及时,才没让那两柄匕首完全插进去。
赵成大怒,运起双掌冲向张林与冯山,并道:“你们两个畜生!”
张林与冯山武功平平,跟本接不住赵成全力一掌,未来得及躲闪便被拍碎了天灵,立时倒地而亡。
此时木槿看到聂萧受伤,挣扎着爬起来,却被人死死拉住。
赵成退到聂萧身边说道:“他们人数太多,我们快走!”
聂萧下意识向后一躲,他对赵成也有了怀疑,但见他掌毙张林与冯山,却又瞬间打消了疑虑。
此时断江门众人似虎狼般扑上,聂萧与赵成赶紧还击,在人群之间杀了数个来回,对方虽不厉害,却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加上聂萧受了伤,这一来二去,两人渐渐落入了下风。
只见聂萧长剑似蛟龙出洞,剑剑夺命,刚猛迅捷,他一连杀了七八人,杀出一条血路,正想拉着赵成一起突出重围,却见赵成一把甩开他的手道:“两人难逃,此处由我顶着,少侠快走!”
说罢,赵成柔掌推向聂萧,将他一把托上高处,聂萧眼神感动,咬牙借力而起,一举翻出了院墙,忍着悲愤之情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话说这聂萧一路逃到府南河边,本想回到白天休息的地方,却又想到那里是张林与冯山的地方,敌人必定知道,随即又转向城西奔去,跌跌撞撞之中看到一处坊中有灯火传出,似乎颇为热闹,他赶紧越过坊墙,来到一座挂着彩灯的楼后,纵身一跳便上了二楼。
聂萧从闯开了一扇半开的窗户,首先映入眼中一个雕花梳妆台,屋中间的桌子后面是一张秘戏屏风,那里摆着一把师旷琴,旁边的香炉正缓缓飘起令人迷醉的熏香,挂着浅红色纱幔的塌就在炉旁,周围还铺着柔毛毯子,一旁竟还有一架小小的秋千。
这间屋子很明显是个女子的闺房,但那张秘戏屏风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聂萧略微一想,这里应该是栋青楼,此时屋中无人,他也顾不得太多,赶紧脱下衣服,拿出伤药敷在腹部的伤口上,接着又坐在塌边,运功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那是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她穿着套浅红色的衣裙,酥胸半露,裙边开衩,几乎将她那修长的腿全都露出来,她的腰肢似杨柳,又软又细,长得也好看,但脸上的妆容太浓,反而将她美丽的样貌给遮盖了。
“这位客官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女子娇媚地笑道,她看到了坐在榻边的聂萧,却没直接走过去,而是先拿起桌上的酒壶,而后才一摇一摆的走过来。
当她走过屏风,这才看清了聂萧的样子,这是她见过最俊的男人,看得她入了迷,甚至连聂萧身上的血迹也忽略了。
过了许久,聂萧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他已将伤势稳定,庆幸之前那两刀好在没伤及内脏。
他看到了那女子,那女子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他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在下误闯入娘子闺房,实属不得已为之,还请见谅。”
女子如梦初醒,她这时才看到了聂萧身上的伤,忍不住惊呼起来:“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聂萧遮了遮腹部的伤,道:“已经无碍了,抱歉弄脏了你的地方,我会陪给你。”
女子走到角落,从一口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医药箱,接着又走回来说道:“快躺下,我帮你缝合。”
烛光轻摇,熏香袅袅。
女子的手法细腻而娴熟,她一丝不苟,神情镇定,似早已见惯了这场面,想不到这青楼女子竟然还有这般医术。
门外嬉笑怒骂,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屋内却只有两人呼吸之声,聂萧乃是热血少年,在这暧昧的环境之中,思绪不自觉地乱飞,那女子也发觉了他的变化,不禁妩媚一笑,顿时让聂萧面红耳赤,从榻上弹坐起来。
“不要这么大动作,会将缝合的伤口崩开。”女子轻抚聂萧的伤口,秀手在他结实的腹肌上游走起来。
聂萧赶紧向后避开,连忙起身道:“多谢娘子帮我疗伤!在下感激不尽!”
方才是她故意挑逗,却不想聂萧竟如此害羞,一时间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她笑了一阵才停下,缓缓站起道:“奴家莺莺,还不知郎君姓名。”
聂萧缓了口气,心想这女子的名字与她十分相配,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好似夜莺轻啼,清脆动人。
“在下聂萧,再次道谢。”聂萧抱拳,轻轻躬身作了个揖。
莺莺笑道:“看你像个剑客,不想却似个儒生般拘腐,却也是可爱得紧。”
聂萧一愣,想这青楼女子向来不拘小节,故意挑逗也是常有的事情,自己方才的表现确实是太过紧张了,不禁笑道:“那也是因为听到了你这般动听的声音所致,方才我还以为是哪个仙女在我耳旁说话,回过神来才发现竟是个俏人儿。”
莺莺又笑道:“才说你像个儒生,此间说话却又似个浪荡客了。”
聂萧笑着将衣服捡起,从衣袋里拿出一块银铤放在桌上道:“今夜借了你的地方疗伤,你还为我缝合,在下铭记。”
说完便穿上衣服,拿了剑要从窗子离开,却被莺莺一把拉住道:“你这银铤够买一匹好马了。”
聂萧道:“多的算是答谢。”
莺莺又道:“这深更半夜你要去哪?”
聂萧道:“找个地方等天亮出城。”
莺莺一把将他扯了回来,说道:“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地方吗?你受了伤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聂萧犹豫道:“但这是你的闺房,被人看到不太好。”
莺莺又笑了起来:“这里是青楼,我是红倌人,你又付了钱,可说是光明正大,莫不是怕你的心上人知道了,生你的气?”
聂萧忙道:“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不过你这么一说倒也不错,此处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那我今夜便在你这里待上一晚,但我们什么都别做,只是好好休息就行,若是睡不着,聊聊天就好。”
莺莺点点头,从壶中倒了杯水给聂萧,等他一喝,发觉是水不是酒便叫道:“怎的是水?”
莺莺道:“喝酒对伤口不好。”
聂萧无奈,但他口渴,却也只能喝水,一连喝了几杯才解了渴,他看向莺莺,此时她已在梳妆台前卸妆,他一直看着,等到她卸完了才发觉莺莺竟长得如此好看,淡淡的眉似新月,杏眼似含着一汪春水,鼻子精致高挺,嘴巴如樱桃般小巧。
“你卸了妆竟比化了妆还好看。”聂萧忍不住赞道。
莺莺道:“你这张嘴怎么这么甜?”
聂萧道:“这是真的。”
莺莺轻笑道:“那便多谢你了。”
聂萧看着她也忍不住暗暗赞叹,却也可惜她这样一个美人竟流落青楼,又暗自为她叹息。
过了一会,莺莺已换好了衣服,她将被褥铺好,坐在榻上问道:“你是要睡觉还是聊天?”
聂萧却是也觉得困乏,却还是有些犹豫,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受的伤?”
莺莺打了个哈欠道:“有时候知道的事情太多会惹祸上身,所以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聂萧哈哈一笑:“有道理,但人若什么也不想知道,岂不是少了很多快乐?”
莺莺道:“我唯一的快了便是赚钱,只有赚到够多的钱,我才有资格去想其他的快乐,本来今晚我还在为没有生意而闷闷不乐,却遇上了你这么一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因此我现在很快乐。”
聂萧问道:“你为什么要赚这么多钱?”
莺莺又笑了,但她这次笑得有些苦涩:“难道你一生下来就是剑客?”
聂萧恍然大悟道:“所以你要赚钱赎身,这样才能拥有真正的快乐,才会想去知道更多的事情。”
莺莺摇了摇头道:“真不知该说你笨还是该说你聪明。”
她抬起头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在某一瞬间,莺莺似乎感觉到空中闪出了一丝火光,烧得她头晕目眩,面颊泛红。
聂萧接着道:“若我想帮你赎身,需要多少钱?”
莺莺一愣,随即摇头苦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只不过是为了哄我开心而已,你我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只是知道我的名字叫做莺莺而已,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两人沉默许久,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烛火微摇,夜已深了,聂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莺莺打破了沉默,道:“你若是困了就过来睡觉。”
聂萧有些尴尬:“这个......”
莺莺略感无奈道:“你若不想,我便不会去挑逗你,青楼的榻总是很大,足够我们两个人各睡各的。”
春风轻轻撩动纱幔,炉子里的熏香已经灭了,只剩一股淡淡的女儿香在鼻尖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