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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六里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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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澜河如怒龙一般的湍急水流自高而下,随着坡度趋缓河面开阔,流速也就平缓了许多,三十多丈宽的水面波澜不兴,绕着这片砂土坡曲折往返的划出一个半圆,然后再次被两边山势挤压而汇聚成急流,滔滔不绝的流向远方。

    从河边开始,三面环水的山坡,走势渐渐抬高,到达坡顶出口据说有六里路,所以这地方就有了这么个称呼,可实际上,在路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这里还被叫做“铜铃渡”,一个得是爷祖辈以上的老山民,才可能有些印象的名字。

    许多年以前,这片缓坡最先是排帮伐木汉们的驻扎地,山区里伐好的木材沿横澜河顺流而下,几个紧要的拐弯处设点观望,在这第一个水流平缓的地方建立渡口,木材随水过来时,便击打着铜铃传递做工信号,生于深山的各类木材,就在此地装车转运,而那时候闻名西疆的横山马帮,也有不少在这里聚拢成大股的马队,然后再穿山越岭的走向四面八方。

    所以这六里铺,是山里面最早兴起的野埠,历史颇为久远,苍横山数百里的地面上,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算是有些名声。

    近些年来,山货渐渐走俏,城镇里的商行为了争夺货源,纷纷把触角伸到了山里,一水之隔的云天州,草原放牧部落的牛马生意,开辟出的新商路也从这周围穿过,再加上黄土原的泥砖贸易慢慢成了规模,多重因素助推之下,这个昔日的河边野坡,渐渐的兴旺了起来,变成了苍横山一带数一数二的繁华所在。

    恒升货栈的临街铺面比较普通,黑底紅漆的匾额,跟其他商号并没有什么不同,两层的青石台阶上,三丈多宽的门户只开了半边,另一半已经插上了门板,摆着一副马上就打烊的架势。

    李大个子把车停到了门口,一边帮着往下搬东西,嘴里还不停跟路云风唠叨着。

    “风娃子,沿着来路往坡那边走,等看到有个“飞鸿信局”就拐弯,顺着路口往上,看到门口挑着布帘的,就是我家了,你婶子和妹子开着个食肆,今儿掌柜的得跟你交待交待活路,明儿个,我来喊你去家里吃饭,跟咱那边山里出来的都见上一见。”

    路云风答应着,提溜铺盖站一边儿,等着冯三跟他结账,车把式这回帮了不少的忙,显然冯三也给加了赏,欢喜的道完谢,冲着路云风摆了摆手,马车驶走了。

    这时,货栈门口出来一个人,看似三四十岁年纪,头上扎着红褐色的英雄巾,面色本就黢黑粗犷,右脸上一道瘢痂又平添了几分悍野,将近七尺的身高,体格甚是雄健,出来后吊儿郎当的往门框上一靠,也不上前来帮忙,扫了眼冯三收回来的几包山货,然后继续低头磕着手里面的瓜子,声音里有些谐谑的味道。

    “呦,掌柜的,不容易,这几天不但没让狼叼跑,还收着东西回来了,我看那,要不双峰岭您再来一趟?”

    总算回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虽然疲累,但冯三的心情很好,一点也不生气,先指了指那人跟路云风介绍。

    “这是老疤,你叫疤爷就成,以后啊,你就跟着他。”

    然后冲着那粗豪汉子摆了摆手,“老疤,喊个人来搬进去吧,这个是新来的采买,叫路云风,就劳你费点心,多带带他吧。”

    说完就往屋里走。

    路云风一早就看到他闲坐在货栈里,闻言后放下铺盖卷儿,上前拱手施礼:“疤爷,给您见礼,不懂事儿的地方您多担待。”

    根本就没正眼瞅他,那汉子有些不满的冲着冯三嚷:

    “你怎么尽是弄些嫩娃子来?地面上找不着人了?加工钱啊,别说我没提醒你,宋老二那婆娘抱着儿子在账房哪儿坐着呢,冯掌柜,你不能不管吧?”

    冯三的脚步一顿,深叹口气摇了摇头,还是走了进去。

    脑袋转回来,那老疤乜斜着眼瞟了瞟他,吐着瓜子皮,松松垮垮的走下台阶.

    “姓陆?那个陆啊?陆地神仙那个?”

    刚要作答,老疤突然微侧身腿若旋风,毫无征兆的一脚挂向路云风的右耳门。

    变生肘腋,路云风反应却是极为迅捷,右臂弯曲高抬护耳,左手撑肘尖,“啪”,硬捱了这记侧踢,神色未动笑意仍带,嘴上还在回答刚才的问题。

    “不是那一个,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路。”

    手臂传来的打击力量点到即止,没有下重手,对方似在试探,最多是给个下马威,没含有太大的恶意。

    左腿仍然悬在半空,挺拔的身姿如悬崖老树,再无半点懒散之意。一腿无功,老疤的面色反而缓和了一点,收脚落地,挑剔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外。

    “成!反应不慢啊小子。拎着你东西,进来吧。”

    穿过店堂左边的侧门,后面是个不小的院落,院子中间有口井,周围散落着木盆水桶等杂物,左右两边各有三间房,后墙搭了个马厩凉棚,里面堆了不少柴火,旁边有个后门,一根晾衣绳拴在门框上,斜斜的横跨了整个院子,绑在这一边的梁柱上,上面晒了几件洗好的衣服,老疤跨进院就吆喝了一嗓子:

    “出来个人搬东西,掌柜的回来了。”

    然后指指左手边的房间,示意路云风,“那边儿,中间那屋还有铺,你就住哪儿吧。”

    两边儿的房门几乎同时打开,左侧出来两个人嬉笑着往店外走,一个下颌有灰白胡须,面目老成。另一个身量不高,脑袋却不小,脖子又短又粗,肩宽背厚的像块门板,看年纪跟路云风差不了多少,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好奇的打量着他。

    右侧露出了冯三的脑袋.“云风啊,你先找个铺坐下歇歇,老疤,你受累,帮他张罗张罗。”

    房间不算大,里面摆着三张床铺,靠门边儿的看起来没有人住,路云风把手上铺盖卷扔了上去,这所谓的货栈采买,其实跟跑单帮干的是一样的活路,只不过有了东家雇佣,也就有了保底儿的工钱,比靠天吃饭能稳妥上一些。

    跑单帮在以前就叫做马帮,早些年间商路不通,无数的山货就靠着他们走村串寨,翻山越岭的汇集到一起,然后组成大规模的马队往外运,沿着岭底坡顶走的见首不见尾,留下了“山似卧虎马如龙”的盛名。

    可是近三二十年,随着各处的商埠渐成气候,货栈车行镖局已经开到了山底下,马帮渐渐式微,那等壮观的场面已经不可再现,曾经盛极一时的横山马帮,也就慢慢被叫成了单帮或马客。

    隔着院子,能听到对面传来小儿啼哭的声音,老疤拖着个草褥子走了过来,进门往地上一扔,挥手示意让路云风自己整理,然后仍旧胯里胯气倚在门框上,眉头紧皱的看着对面的房门,嘴上却跟路云风搭着话:

    “小子,你打哪儿冒出来的?跟这冯掌柜认识?”

    “就是这回在红谷滩认识的,以前没见过,不过,赶车的是我乡亲。”

    “哦,那他就带你回来了?练过些拳脚?”

    路云风还没回答,对面的房门打开,一个愁容满面的妇人,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娃儿抽泣着走了出来,老疤一步跨了出去。

    “老二家的,跟掌柜的说道的咋样?”

    妇人看见亲人似的大放悲声,“疤爷呀,疤爷,给了六两银子啊,老二的饭碗砸了,那腿以后要是站不起来,我一家子可怎么活呀。”

    冯三站在门口阴沉着脸没说话,身后闪出来一个下颌略尖两腮缺肉,脸上带着几分市侩相的中年人。

    “老二家的,活路干不了,掌柜的也给你多支了仨月的遣散工钱,还得怎么着啊?老二要是站不起来,莫不成还要柜上一直养着?拿了钱咱赶紧治腿,别跟这儿闹了啊。”

    老疤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摸出个布口袋,倒出来一小把铜钱碎银子捧在手里,冲着刚搬完货往这边走的中年人苦笑:

    “我就这么多了,都能碰上个山高水低过不去的时候,搭上把手?”

    那人阴沉着脸没说话,在身上掏摸着,往他的手里添加了点内容,年轻的那个就有些脸红,挠着头嗫嚅:

    “我,我,身上真没钱......”

    路云风有点犹豫,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猜得出来,看看那啼哭不已的小儿,再想想老爷子平日里“江湖救急义不可忘”的训导,把牙一咬,上前往老疤的手里放了二两银子。

    铜钱三百,能换一两纹银,这就等于是路云风一个多月的工钱。

    老疤明显有些意外,冯三也诧异的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强自忍住了。

    路云风回身进屋继续收拾着床铺,听着那妇人感激的道着谢离开,不一会儿老疤走了进来,轻踢了踢他的床脚。

    “路小子,要不你搬我那屋吧,烧的有火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