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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山道上拾级而下。陈空有俏佳人相伴,心情自和钱律上山时,有天壤之别。凌泉也寻得意中人,与之前形单影只徨惶赶路时,有再世为人之感。
陈空边走边道:“我并非为自己开脱,但这大天狗和泰国的潘奔长得也真像。何况一个是无视戒律的狂僧,一个是游戏人间的怪侠,我总觉得他们的身世也颇为雷同。他们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一种生物,接触了不同文明的人类,因此有了不同的描述?便如我之前遇到的河童,世界各地就均有他们的传说,有的地方称为水鬼,有的地方称为水猴子,有的地方称为河伯。人类的文明程度不同,对它们有的惧怕,有的捕杀,有的和平共存,甚至有的供奉它们。”
凌泉温柔一笑道:“这也是有可能的,你们佛门常说,每一位佛菩萨都会在不同的地方现出不同的形象,所谓化百千万忆身,度百千万忆人嘛。”
陈空苦笑道:“这话题太大了,每每触及,便发觉自己的渺小。谈到佛法更让我脑浆子疼,我们还是专心赶路吧。”
两人谈谈说说,颇不寂寞。行到半路,两人邂逅一位犀照弟子。凌泉心思细腻,让那人把罩袍脱下来给陈空披上,将他破破烂烂的刺佛长袖遮住。又亲手将他的辫子解开,披散下来,陈空这般打扮还真有几分大天狗的怪模怪样。
凌泉对陈空笑道:“可惜我们遇到的小兄弟是入门不多久的小师弟。这便委屈你暂时当一阵犀照的末流弟子了。若是让我们遇到斯建陀提破,你穿上他的锁子甲,那才神气呢!”
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彩虹村。陈空像是一只歇脚的苍蝇,被命运举手赶了一赶,飞起兜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老地方。
凌泉按着愁云所说的地址一间一间找去,终于在一座大宅前停下。拍手道:“便是这里了。”陈空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握住布满铜绿的门环,用力敲了敲。过得好一会,门缝里露出一张妩媚的俏脸。陈空几乎惊叫起来,这人竟是八爷的六位情人中的一位。但她们这六人面容整得雷同,陈空不知来者是谁。
那女子见屋外站着一位高鼻红脸的怪人,和一位出尘脱俗的绝色美人,也一时反应不过来,欲言又止。
凌泉却落落大方的多,她微笑道:“你好,我是愁云的师姐乐凌泉,请问伤者在哪里呀?”
那媚态女子闻得此言,登时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高声道:“啊哟!我当这天仙般的美人是谁呀!原来便是小云的师姐,快进来玩,不对,快进来。”她接惯了客,此时说漏了嘴,心里一阵尴尬,连忙又道:“小女子名叫白露,请问这位戴面具的大哥是……”
陈空生怕被她认出声音来,只得一声不吭。凌泉接口道:“这是我的跟班,不碍事的,且由他去。”说着轻启莲步,跨过门槛。
白露今日才见识到何谓“天生丽质,清丽脱俗”,她见凌泉一颦一笑美得浑然天成,几乎要将自己的假脸贬入尘埃之中。
白露一向对自己相貌极为自信,此时却觉脸上无光。她讪笑了几下,早已无心撩拨凌泉的跟班,低下头急急引起路来。
陈空和凌泉踏入长廊,就听到远远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有人合调而歌,唱的是五音不全,嘶哑难听。
两人对视一眼,凌泉忍不住问白露道:“这是什么声音?”白露被她艳压一头,免去了不少搔首弄姿,老老实实的道:“我有几个姐妹,因一些事丢了营生。碰巧遇到小云,他人俊又机灵,给我们出了一个主意,让我们去做什么网络主播,还说和我们之前的职业是对口的。因此姐妹几个练练歌喉,等小云来此接手吴相,我们便回去搞这个行当啦。”
果然在不成调的歌声中,夹杂着“老铁,赞一波”,“给妹妹刷个跑车”,“黄鳝,走起”之类的喊话。
凌泉觉得头昏脑涨,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愁云这孩子,真是顽皮。”陈空此刻满腹刻薄的讥讽想说,但只能憋着,那份难受自不必说。
白露谈了几句,也活气起来,走姿又回到了之前浮夸扭臀。陈空望着她那三步一晃的丰臀,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他想到那日遇到任风,任风就正自望着这两半肉出神。谁知才几日,他便惨死河岸滩涂,而这屁股却似乎将要千秋万代般扭下去了。
白露道:“小云他本事也真了得,可算是手眼通天了。他在云来客栈救了我们姐妹六个和吴相。我只当他之后帮我们寻一普通农户落脚便罢了,谁知他一出手便是来到彩虹村村长家,啧啧,当真有本事,有面子!”
这彩虹村村长的宅邸虽不及倪家村的那般豪奢,却也颇为气派。白露引着两人在曲折的林园长廊里走了一阵,才到了一座古宅前。
宅内莺莺燕燕,陈空透过雕花的木窗,见到屋内有着一男四女。四名女子不知是贪凉还是有意为之,酥胸半露,香肩乍显,正自顾自五音不全的练着小调儿。间或夹杂着老铁,打赏之类的声音。
那名男子国字脸,容貌不丑不俊,理着一个平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外貌甚是平常。若要硬说他相貌有何出彩之处,便是他那平头理得当真一丝不苟,直尺一般平整,和脑袋两侧形成两个标准的直角。再配上坚毅的国字脸,远远望去方头方脑,仿佛将显示器按在了头上。
显示器的脸上是一副痴情又急色的表情,有时和四名妖艳女子对视上,便嘿嘿憨笑。
凌泉见这些女子穿着暴露,举止轻浮,皱起了秀眉,对陈空低声道:“我不许你瞧着她们。”
陈空心里暗自好笑,将来谁做了凌泉的夫婿,定要被她管的束手束脚了。但他苦于不能说话,只得点了点头。
白露轻咳一声,众人望向门外,立刻七嘴八舌热闹起来。
白露不理会众人询问,将大眼一翻,道:“叫你们几个小妮子去开门,一个个都不肯去,如今也别来问老娘什么。”她又转头对着凌泉道:“师姐,这便是我的四位小姐妹,小丽,真真,赵艳,小红。”
这几个名字,和这几张相似的假脸,陈空全然对不上号。况且由于职业原因,她们的艺名时时在变。纵然陈空机变百出,但要分清这些人,那可是他一生的难题了。
白露续道:“我还有一位小姐妹,叫做如烟的。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说要从此做一个帮助别人的人。这不是发昏么?她不和我们好好练习唱歌,喊麦,却整日间在村子里游荡,和孤儿寡老混在一起。村口有个小女孩儿中了邪,如烟这几日便一直陪着她,因此不在这里。你们说说这事该我们这种人管么?我看她才是中了邪。”
白露不断地数落着,陈空和凌泉对视一眼,陈空瞧出她眼里的倔强之色,便知她要插手处理此事了。
白露说了一通见无人回应,于是干笑了一阵,又道:“这位公子爷,便是此间的主人了。他姓陶名帅,是彩虹村村长的大公子。”
显示器也不拱手,也不问好,只是憨笑。
陈空对他的父亲颇有印象,之前他被肖火龙等人所救,带着虏获的河童到达彩虹村时,便是由他的父亲率人迎接的。他的父亲作为一村之长,颇有点目中无人。陈空几次想要提醒他,对待河童莫要大意,他却昂首向天理也不理。陈空一向只有这样轻蔑别人,难得也被别人轻蔑一回,因此印象颇深。但他毕竟记不清村长的头是否也像陶帅这般方头方脑,不过男孩长相像母亲也是有的。
陈空又想道:“愁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竟想让这些风尘女子当什么网络主播。此刻看这风水,她们正要使尽浑身解数傍上这方头公子爷。唉,可怜愁云这份心了。”
凌泉向陈空看了一眼,见他两眼望天,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但毕竟没被这些妖艳女子吸引,心中又欣慰又欣喜,面色如春花初绽。
凌泉自从俏生生站在门口起,那出水芙蓉般的绝俗模样,已将众性感女郎的目光吸引过去,陈空高鼻红脸的怪模怪样反而不足为奇了。只因她们皆靠容貌,身材维持生计,对自己的身体极是自傲又极是自卑,斗然间见到凌泉,便如靠写作为生的人遇到文章更好的厨子,歌手,工人一般,那份迷茫和无奈自不必说了。
陶帅当然从凌泉现身那时起,就舍了风尘五女,只呆看着凌她。如果说白露之美让人想起床笫之乐,鱼水之欢。那凌泉之美便让人想起高山流水,空谷幽兰。
陶帅痴痴的看着,仿佛入定的老僧,陈空见了他这副神气,心中长叹:“毕竟还是我想的幼稚了,我竟以为白露此类女子傍上有钱有势者便算功德圆满。但没想到肉食者鄙,得陇望蜀,朝三暮四,将她们摆弄几天,有了新欢,便弃之如鄙屐。可怜这些女子青春不在,暗病缠身,又何乐之有?唉,毕竟还是愁师弟周到。”
陈空思潮起伏间,对佛经中所说的“众生皆苦”有了更深一层理解。他想起经上所云,当年贵为太子的释迦摩尼,也是亲见了世上的诸多患难,生了出离心,饱经磨难后,终于在菩提树下睹明星而悟道。暗想他日我陈空若是在佛学上真能有所建树,可以说睹小姐而悟道了。
凌泉不知陈空此时正瞬息百念,她自从蛇庙一事后,对男子满是欲火的双眼极是反感。犀照门人好色猥琐的真面目更是让她成长不少,让她再非之前处处与人为善,毫无戒心的单纯少女了。
此刻她见到陶帅的这副嘴脸,自然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对白露道:“请问村长在哪儿?”那陶帅轻笑一声,道:“我爸死啦,嘿嘿。”凌泉听得一愣,出了这等惨事,亏他还能谈笑风生。
陶帅见凌泉实在是艳丽无方,心中实在是万分想要亲近。但见凌泉厌恶的神色,已知无法博取佳人好感。于是把心一横,
突然从长凳上跃下,快步走向凌泉,想要动粗。陈空见他纵跃之间门户井然,竟是习武之人。生怕他雄赳赳的模样,唐突了凌泉,于是跨出一步,挡在了凌泉身前。
陶帅被陈空高大的身形一挡,又见他红脸面具间露出的双眼,黑洞洞的仿佛寒气逼人。知他绝非善类,不敢贸然出手,只得咬牙切齿道:“好狗腿!”
凌泉又喜又怒,喜的是陈空为己出头,怒的是这妄人实在蛮横。她还未发作,白露已然急道:“啊呀,两位贵客不要干站着呀,赶紧进屋,我给你们泡茶喝。”
其余艳女见凌泉受挫,心里终于高兴起来,颇有以白露解围多事之感,拿着嘲弄的眼,皮笑肉不笑的瞪着凌泉。
凌泉冷然道:“喝茶也不必了,吴相在哪儿?我们治完了人便走。”陶帅对凌泉笑道:“不忙,不忙,吴相那粗胚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倒是我挺想和妹妹你亲近亲近,不如聊聊?”
白露假意上前端茶倒水,向陶帅频频挤眼,用红唇作口型道:“她,是,犀,照,大,小,姐……”她自以为说得细如蚊鸣,实则陈空和凌泉都听得一清二楚。
陶帅却鼻腔里冷哼一声,道:“白露妹妹为何如此胆小,犀照算得了什么?”
陈空心中一阵烦躁,看陶帅这嘴脸,今天恐怕又是免不了动刀动枪。这人敢如此狂妄必然有过人之处,而自己却重伤未愈。况且若是平日豁出性命厮拼一阵,也算痛快,但今日如何保全凌泉,却是大问题了。怎么无论到哪儿,总有架要打,当真是厌烦了这种生活。
幸而凌泉听了此言也不生气,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陶帅摆了个武术的架势,道:“看你这大美女的神情,应该颇为不服,真真,和他们说说本帅的事。”他说着又一脚踏在长凳上,作英武状。
真真听得他如此吩咐,扭着娇臀从长凳上站起,长凳一轻,陶帅差点跌倒在地。真真水蛇一般扭到另一条长凳前,用手将红色的连衣裙顺了一顺,撩人一般的坐下,媚笑道:“啊哟,你陶老爷的事,我们这些弱女子,怎么会知道呀?”
陶帅被她迷得发愣,但毕竟更想引起凌泉的注意。于是斜眼向凌泉看看,伸出大拇指往后指了几下,道:“知道我师傅是谁么?”
这句话其实等于白问,这妄人在玄门中籍籍无名,谁理他师承何人?
陈空终于忍耐不住,粗生粗气的道:“瞧你这厮的头型,你的师父难道便是变形金刚么?”
众人听言哑然失笑,陶帅怒道:“滚!看来你是不识抬举!我师父便是人称江湖上的第一高手……”
陈空心想:“江湖上第一高手不就是我么?后来我弃剑不用,第一高手成了张尘。再后来钱律领悟了什么泰迪功,第一高手便是他了。如今他又被乐塔一掌打成这副狗样子,恐怕天下第一非乐塔莫属了。乐塔若是你的师父,知道你如此对待他的女儿,不把你挫骨扬灰就怪了。他妈的,这天下也真大,哪来那么多第一?”
陶帅又道:“我师父成了天下第一后,便开始游山玩水,不再过问江湖仇杀。他创立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门派,认真教导我们这些少年英侠……”
陈空见陶帅年龄应该比自己还大,少说三十出头,却依然自称是少年英侠,忍不住好笑。
陶帅忽道:“你们听说过阳炎的三十六长老么?”
陈空心想:“我不仅听说过,我还亲手杀了其中三十个,却又如何了?”
陶帅接着道:“当年这些长老做了许多违禁的事,秘密开发了许多禁符邪术,我师父便是此事的最大收益者。”
陈空到得此时,方才收起了玩笑之心。
当年三十六长老所做得研究,着实是惨绝人寰,却又建树颇多。就连他将小军制成绝尸的方法,也是从这些长老处得来。这些长老将古籍记载的炼尸之法和欧美近代的科学实验“弗兰肯斯坦”相结合,再混入丹药学中类似含羞草的机械反应特性等,终于研究出了炼制绝尸之法。类似的邪术所在多有,名目繁多。通通记录在一本名为“三十六间术”的笔记本上。
陈空当日在阳炎殿前大杀四方后,顺势就将这厚厚一册书抢了过来。记熟后付之一炬。
陈空见这书中记载的邪术阴毒无比,荼毒万年,不由得一身冷汗。十年间最大的心事便是担心这书册仍有副本,被歹人所得。今日听陶帅一席话,暗想莫非十年间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有人拿到此书,练成邪术,成了天下第一?
陈空脸色发白,幸而戴着面具,并没被他人发现。只有凌泉感到他微微发抖,不解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