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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堂,内堂。
桌岸上堆满了三五摞医案和医书,王平安盘腿埋首在医案中已经有快小一个时辰了。
看着窗外天边撒下的的点点余晖,丘神绩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嘴里嘟囔抱怨道:“等这老头诊病等了半个多时辰,好不容易诊完了,可算轮到我们了吧,这又把我们拉到这儿看了一个时辰的书,你瞅瞅他拿了一本又一本的,真他娘的麻烦,能不能行也不给句痛快话。”
秦怀玉眉头一皱,轻轻捶了丘神绩一拳道:“憨货多嘴,医者小心求证那是对病人负责,不想等就先出去,莫打扰了王神医看医案。”
“好好好,我闭嘴。”丘神绩举手讨饶。
陆绩像一只咸鱼一样躺在蒲团上发呆,他发誓,如果有什么比自己抄写医案更无聊的,那就是旁观一个人看医案了。
丘神绩捅了捅陆绩,侧着身问道:“陆小神医,想什么呢?”
陆绩面色幽怨道:“我在抱怨这个无趣且严重匮乏娱乐的时代,诅咒那些把我拖入无聊深渊的恶鬼。”
丘神绩哈哈一笑,一拳捶在了陆绩的肩膀上,冲他挤眉弄眼道:“哈哈,还在为我们绑你过来不高兴呐,你放心,这会儿忍忍也就过去了,等到了晚上兄弟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有意思的地方?陆绩很想装作听不懂……
就在陆绩强忍着刻一副扑克牌出来的冲动时,王平安终于从书山中站了起来。
秦怀玉“刷”的一下也从蒲团上蹿了起来,快步赶上前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王神医?此方可行否?”
王平安蹙着白眉,手不断地摸着长须道:“我仔细查阅了医书和医案,倒还真没有人记载过‘消渴症’病人的尿液是否是甜的,不过陆公子所提的方子在大方向是没有错的,先治呕血便血,再治伤寒发烧,最后在慢慢调解消渴症。”
“可是,京城好多大夫都给父亲下了止血的方子,丹丸、补药用了不少,可都不管用啊。”
王平安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沉吟道:“我刚才又看了一眼御医给胡国公的医案和方子,发现国公患这消渴症已久,医案上写是肺、胃燥热,脾火炽盛,御医根本就没开补药,你们从哪里弄得补药?三脏的火气要是不消,自然止不住血,不过御医所开的艾草、金钟茵陈剂量也太小了些,就算吃了恐怕也管不了什么作用,这群御医啊,怕是不敢给国公下重药,唯恐担了责任。”
“哼!一群庸医!还怕我秦家赖上他们不成!”秦怀玉气愤道。
“小公爷不必生气,开这药方的御医看起来倒是杏林老手,虽说猛药的剂量不重,但是也算中规中矩,小公爷切忌的是万万不可在给胡国公吃补药了,我未曾给胡国公诊过脉,不敢胡乱改药方,小公爷回去只需和为胡国公诊病的御医交代上一番即可,让他加些剂量。”
秦怀玉点头应允。
王平安摸着长须,又冲陆绩好奇地问道:“不过,陆公子所提的止血药‘田七’我倒是闻所未闻,敢问此药出产何处?”
不知道田七?陆绩懵了。
“大概……在剑南道那边吧,我也不是很清楚,田七头和田七花都可以入药,也可以磨成粉冲喝,治疗出血有奇效,外出血和内出血都可用,我就知道这么多了。”陆绩一摊手。
“天地造化,孕育百草,各有神效,若是老师知道了有这么一株未普及的奇药,恐怕不知道有多高兴。”王平安捏着胡子叹道。
“敢问神医的师父是?”秦怀玉打探道。
“呵呵,老师孙思邈。”王平安一脸傲然。
秦怀玉惊喜到呆滞,一把握住王平安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拍马屁道:“神医原来是孙老神仙的弟子,怪不得医术如此高超,那神医是否知道老神仙现在身在何方?若是老神仙能够出手,那家父的病可就有救了!”
王平安有些无奈,自己怎么说也有‘鬼医’之名,单和自己的老师比起来,那还真是有些点儿‘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的意思,不过怎么说人家也是老师啊,王平安也不敢不服。
“呃……老师四方云游,普惠众生,我还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
秦怀玉纵然有些失望,但却也不敢表示出来,只得继续问道:“那陆兄弟所提及的不吃甜食油荤,多吃清淡菜粥的调养之策可有帮助?”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待治好呕血便血后,倘若胡国公的尿液真的如同陆公子所言是甜的,那么限制饮食,忌甜品就很有道理,至于是否能帮助缓解消渴症,我尚未亲试不好多说,但是这种方法对病人并无害处,小公爷不妨一试看看效果,我近日也去实验一番,若真能缓解消渴症,我便遣人通报小公爷一声。”
“还遣什么人啊,我说大神医,你就跟秦小公爷走一趟怎么了?那可是为我们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的胡国公秦叔宝,若是真能治好胡国公,那赏赐定然少不了你的,说不定还能去太医署混个御医当呢,你又是孙老神仙的徒弟,靠着老神仙和胡国公你还怕不能平步青云?”丘神绩插着腰咋咋呼呼道。
这憨货要坏事,陆绩绝望的一拍脑门。
王平安果然炸了,抓起桌案上的一本医术就摔倒了地上,冷哼一声道:“哼,王某自学医以来三十余年,一直以济世为怀为己念,创办这‘济世堂’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初心,我岂是贪图富贵之人?国公权贵又如何?普通百姓的病我就可以不管不顾吗?且不说此去需要奔波数日,消渴症本来就是长疾,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治好的吗?长安城那么多御医、名医围着他给他治病,多王某一个不多,少王某一个不少,可这济世堂就我一个坐堂大夫,几个徒弟不堪大用,我走了你让这里百姓怎么办!”
堂内很安静,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王平安还在喘着粗气,丘神绩被怼懵了,秦怀玉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也不知道怎么办,毕竟丘神绩是在为他说话,他也不好意思出言训斥朋友。
陆绩感觉到了气氛冷到了极点,看着三个人的神态只好干笑着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问其贵贱贫富,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王大夫心系百姓疾苦,可谓是大医精诚。”
陆绩这一番马屁可以说是正好拍对了点,王平安神色这才稍稍有些缓和,丘神绩缓过神来,刚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就被陆绩一巴掌给捂住了,秦怀玉在王平安身边悄悄给陆绩树了个大拇指。
乖乖,你可别再添乱了。
秦怀玉看着不停挣扎的丘神绩,赶忙向王平安长长作了一揖道:“王神医,今日感谢您为我斟酌这个药方,若是有效怀玉定当登门拜谢,耽误神医已久,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王平安略有不自在点了点头,随后冲陆绩道:“陆小友有空倒是不妨常来做做客,若有什么偏方、偏药之类的也可以和老夫说说。”
“好说,好说。”陆绩手里正忙,只好含糊地回答道。
这回,陆绩和秦怀玉以一种更为羞耻的姿势把丘神绩给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