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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满地,六出花飞。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扯絮撕棉似的下了好几天,梅园门口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雪,只不过因为今天的聚会,门口的雪路已经被车辙碾的泥泞不堪了,彻骨的寒风里,远远飞驰过来了一辆马车,马车车夫甩着鞭子,任由寒风刮在粗糙的脸上。
长孙孝政正坐在梅园门口的门廊处烤着火炉,吱吱呀呀碾雪的车轴声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马车一摇三晃的在梅园门口停了下了,马夫跳下马车,清了清脚下的积雪,然后撩开了车帘。陆绩和阿灿先是探出了环视了一阵,在看到了门口的长孙孝政之后,这才一起跳下了马车。
陆绩跳下来马车后,迎面而来的是长孙孝政那张笑脸,笑容和蔼亲切,看不出来一丝别的意思,可陆绩却知道,这张笑脸是有多虚伪。
陆绩也冲长孙孝政笑了笑,领着阿灿就朝长孙孝政走了过去。
长孙孝政笑眯眯地看着陆绩,忽然拱了拱手道:“晚来天欲雪,可饮一杯无?”
“秋水年复年,千樽亦不足。”陆绩抱拳回了一礼,笑着应了一句,接着往长孙孝政身后望了望,“长孙公子这是在等陆某吗?陆某荣幸之至啊……”
“哈哈,既然是在下邀请陆公子来的,怎能失了待客之道。”长孙孝政哈哈一笑,已经亲热地挽起了他的手,摆出了几分热络且豪迈的态度就拉着他往园里走,边走边道:“外面风大天冷,快去里头烤火吧,顺便给你引荐一些人。”
陆绩被长孙孝政拉着就进了梅园,他颇感无奈的回头看了看,阿灿则是一脸含笑的抱着膀子跟在身后,他清楚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此时笑的,是两个人虚情假意的客套和对话。
这家伙……在笑话我。
梅园很大,别长孙孝政抓着手臂走了一路,这才来到了梅园最深处的一间厅堂,堂内玄关处脱了鞋,两人穿着足衣这才入内,刚一进门,王献海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就赫然映入眼中,经过这几个月经历和见识,自己也看了许多场面,虽说是第一次参加这样文人兴致的聚会,陆绩倒也没什么可紧张的。
除了王献海之外,陆绩环视了一下四周,堂内的方榻上还坐着十多名士子,有的比较面熟,有的没见过,面熟的原因,也大概是因为这些士子们去过百花坊吧。
前堂中央,十余名穿着华丽长裙的舞伎翩翩起舞,旋转的身姿,飞扬的裙裾,还有令人迷醉的绝色笑颜,堂内的士子们有的饮酒交谈,有的欣赏歌舞,坐在主位的则是一名二十六七岁的俊逸青年,他面带浅笑,正直勾勾的看着看着进门的二人。
长孙孝政轻轻拍了拍手,众舞伎停舞,躬身施礼后退下,喧闹的众人也逐渐安静了下来,目光纷纷向陆绩瞧了过来。
“诸位仁兄,来来来,给大家引荐一位大才子,这位就是闻名洛阳城的陆绩陆兄弟……”
陆绩笑着冲众人做了一揖,随后,便又是各种各样的寒暄、打招呼,座中才子有十数人,长孙孝政介绍的也快,好在陆绩的记性不错,七七八八大致也全都记住了,直到堂下的众人都介绍完了,长孙孝政这才拉着陆绩走到了上首的那名青年那里。
“这位是荥阳郑家的郑言平,也是洛川诗社的社长……”
荥阳郑氏?陆绩愣了一愣,旋即作了一揖道:“久仰公子大名。”
郑言平起身笑道:“我可比不上陆公子,陆公子惊才绝艳的诗才才真的是令郑某久仰呢,今天托孝政的福,能把陆公子请到这梅园来,郑某荣幸之至,快请落座吧。”
…………
梅园的酒宴可以说非常高档了,毕竟郑家可是七宗五姓之一,无论格调还是口味,那都是无可挑剔的,厅堂中美艳的歌伎舞伎,精美的食物,还有宴会客人优雅的谈吐,都非常令人赏心悦目,仿佛置身于前世某个上流社会的酒宴一般,这些士子文人们的聚会方式,可比之前和那些武将家的纨绔子弟吃酒时文雅的多了。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陆绩此刻坐在这梅园当中,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忽然有点怀念那群只会胡闹的纨绔们了……
是啊,这些人虽然表面上斯文,但在这一张张的笑脸之下,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呢?反倒没有那群痛快就笑,不痛快就骂的武将子弟们来的直爽。
宾主都熟悉了,郑言平再次拍拍手,歌伎舞伎再次登场,悦耳且优雅的丝竹笙箫之声响起,姿色绝佳的舞伎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这样的宴会给陆绩一种很强烈的感受,那就是很讲究,酒食歌舞样样讲究,每一道菜,每一盏酒,每一支舞,和每一句话,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仿佛为了这次酒宴园中的下人们事先排演了很多次似的。
当然,这种讲究被很好地掩饰在宾主之间开怀不羁的笑语声中,不容易察觉到,可对陆绩这种第一次参加文人酒宴的人来说,却无端多了几分不自在的拘谨感。
在这样拘谨的状态下吃了几杯酒后,郑言平这才拍了拍手。
“诸位仁兄,又到了一年一度赏梅的时节,今日能与诸君再聚,实在幸甚,一杯水酒敬与诸君。”话罢,郑言平就端起了一杯酒饮了下去。
厅中立刻有人笑着回应道:”郑兄太客气了,夏日的水榭、秋日的菊园、冬日的梅园,哪个不是郑家和郑兄再替我们安排,郑家和郑兄的这份情,我们都记在心里呢。”
陆绩听着底下的士子们这么说,自顾自的低头笑了笑,他心里清楚地很,这只不过是门阀笼络士子人心的一种手腕罢了,门阀就是这样,要巩固其地位不动摇,自然要挣声望,挣文人士子之心,人心所向,朝廷和皇帝才会尊重他们,礼敬他们,不敢轻易地对他们动手。
这时又突然有人调笑道:“夏秋冬三季都有安排,不若郑家入春之时也安排大家聚一下吧,只是春日百花盛开,倒是不知取何花为主……”
王献海冷冷瞥了陆绩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百花盛开自然就得去陆公子的百花坊喽,听闻之前也是郑家的产业,不知怎么的,后来就由陆公子做主了……”
陆绩眉毛微微皱起,王献海这话里面的刺谁都听得出来,刚想说话,却被长孙孝政一句话抢在了前面。
“献海莫闹。”长孙孝政轻轻斥了一句,冲他递了个眼神,这才冲郑言平一抱拳:“郑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唤上院内的其他人,一起去后院石壁处赏梅论诗吧。”
郑言平点了点头,复又望向陆绩笑着道:“陆公子也同去吧,以陆公子的诗才,想必今日定能在石壁上留下墨宝,郑某很是期待。”
陆绩怔了怔,石壁?什么石壁?
写诗又是怎么回事?长孙孝政可从来没提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