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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程伯伯指教。”陆绩恭敬问道。
敲了敲桌案，程咬金收起了笑容，严肃地道：“好，先与你说说那贩官案……你父本事吏部郎中，与你这给事中一样，是正五品的官员，官阶稍稍比你高半阶，虽然官位不高，但掌握着朝廷官官员选拔、考核、裁定的大权。就在一年之前，青州刺史突然上书，称鲁地许多地方官职皆被汉王李元昌贩出，当时引得朝野震动，我大唐素以吏治清明自居，陛下盛怒之下责令大理寺纠察此事，顺藤摸瓜便摸到了你爹的头上。”
汉王李元昌？
昨天那个在金玉阁里上下蹦跶的李天佑他爹？
陆绩疑惑道：“汉王李元昌现在不就在长安城中吗？他既然牵扯到了这么大的案子，为何无事？”
程咬金嘿嘿笑道：“本来就是弃卒保帅之举，要是连帅都丢了，这招还有什么用呢？”
“我爹是卒？”
程咬金捋须道：“你爹是卒，却是这个贩官案里的帅，整个案子便以你爹的下狱而结束了，没再往上深究……其实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也知道，你爹区区一个吏部郎中，有何本事操控鲁地的地方官贩卖？这背后深了去了，倘若陛下真要深究，指不定能查出谁呢！”
“那陛下为何要放过李元昌？”陆绩十分纳闷，观李世民之前弑兄杀弟的表现，他不应该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程咬金眯眼道：“不是陛下想放过李元昌，是太上皇想让陛下放过李元昌，你要知道……现在的太上皇只要提出的要求不越界，陛下怎么都会满足他，道理嘛……刚才我都跟你讲过了。”
是讲过了……陆绩一点就通。
孝嘛。
他一个小小的臣子都要顾及的东西，天子更要顾及了。尤其是对于李世民而言，作为一个把老爹撵下台，自己上台唱主角的人，他在这一点上给人留下的印象已经不能用不孝来表示了，是大大的不孝！
所以在篡了老爹的位置以后，但凡有能满足老爹的地方，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孝顺”老爹，修建大明宫就可见一般。不管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李世民在这件事情上，看来是做出了让步。
起码李天佑现在还敢在长安横着走，看来贩官案对李元昌确实没太大的影响。
只是苦了自己那个便宜老爹了，白白给人家天子“尽孝”做了炮灰。
“那这背后是……太子？”陆绩试探性地问道。
挥挥手，程咬金令胡姬退下，堂内只剩陆绩和程家父子了。
程咬金眯眼道：“小娃子知道的倒不少，汉王背后站的是太子，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也正因为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李元昌才得以保住一条小命……单以他的身份卖官鬻爵，陛下就不知道能砍他多少次脑袋，吏治事小，邀买人心事大呀！”
陆绩苦笑着问道：“那我爹也是个太子党了？”
“不蹭一鼻子灰，也不至于拿他当弃子。”程咬金嘿嘿笑着，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你老子运气倒是不错，全家下狱愣是漏了你这么一条鱼，现在又有了爵位官职，就算翻出你的身世，你也不至于受到牵连，算是给你们老陆家留了个种……”
陆绩苦笑不已，便宜老爹是太子党，结果反被太子抛弃下狱，自己又拿掉了太子在洛阳最得意的臂助长孙敛……这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程咬金摸着下巴上的短须，似笑非笑的盯着陆绩道：“小娃子，朝堂水深，尤其是这党争之时，既是投机者的乐土，也是投机者的地狱，你爹就是个例子……现在你与太子结了些许恩怨，但宁可多忍一时，也千万别被浪潮推向其他地方，莫扯进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里，懂吗？”
陆绩点头称是。
说实话程咬金能点到这个份上，陆绩已经很吃惊了。他当然懂程咬金的意思，因为长孙敛的事，太子李承乾多多少少都会对自己带有一丝恨意，程咬金怕自己顶不住这份压力，为求自保转向其他人的阵营，故而出言警醒自己。
其实程咬金这心还是操多了。
作为穿越者的陆绩心里门儿清，不论是太子李承乾，还是越王李泰，到了最后都不过是这大唐江山的一个过客而已，起码目前这些朝臣仍在这二人面前打转。谁都没想到千古一帝天可汗的继任者，居然是嫡出子女里的老三，李世民英雄一世，居然把皇位传给了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皇子夺嫡中毫无底蕴根基的嫡三子李治。
但目前的李治，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屁孩，正是满地打酱油的年纪，陆绩现在就算是有心抱他的小细腿……但跟着他能干什么？帮他提酱油瓶？
陆绩苦笑道：“程伯伯，小子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越王和太子之争，我也有所耳闻……我对官爵无甚追求，自然也犯不上拿身家性命去投机，只是逼不得已拔了老虎的一颗牙，实在怕老虎咬我呀。”
“拔牙的时候不怕，现在知道害怕了？”程咬金嘿然笑道，旋即挥了挥手：“得了吧，你既是俺瓦岗的种，又治好了二哥的病，俺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不会让你们老陆家断了香火……小子，你年纪轻轻就靠自己的本事封爵入省了，前途定是无量，这点你老爹拍马也赶不上，不过朝堂终究是一个大漩涡呀……未来日子里，大风大浪必然也不少，倘使有用得着瓦岗这群叔叔伯伯的地方，脸皮莫要太薄。”
陆绩感动得唯唯称是，这老流氓虽然平日里行事混账了些，但做人还是很豪气的嘛！
陆绩念头一转，低声冲程咬金道：“小子尚有一问。”
“你说。”
陆绩抬头，紧盯着程咬金道：“小子没什么进取心，所以不愿意牵扯到党争之中……可朝堂跌宕、人心鬼蜮，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党争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程伯伯不吝赐教。”
程咬金呆住，神情非常惊讶，定定注视李素半晌，忽然仰天大笑。
“好个小娃子，一问便问到点子上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果真灵醒，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