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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默默流泪,却说着与悲伤无关的事情。你说的每个句子都那么美好,虽然你用了那么多假如、我想、曾经。
李默赞叹道:“你记忆力真不错,居然把整封信都记下来啦。”
“大概是这么写的。”
“一个女孩这么表白,后来应该有故事吧?”
翔十八拿起空荡荡的酒杯说道:“能不能再来一瓶啤酒?”
“当然可以。”李默朝正在柜台上忙碌的何冰喊道,“何冰,再来一瓶啤酒。”
“好嘞。”何冰应声,握着啤酒一闪而来,“年轻人少喝酒,注意身体。”何冰用起子顶开啤酒盖说道。
“谢谢。”翔十八微微点头。
“不客气。”何冰对李默说,“刚才陆续来了好多人,给我忙坏啦。”
“辛苦。”李默说道。
“那你们接着聊。”何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转身离去。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翔十八问李默。
“没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李默带羞一笑。
后来,翔十八参加高考,如今回忆起来,几乎没什么印象,唯一能想起的,就是那两天热得人无精打采头晕脑胀,路上的槐树被烤的滴油,学校门外挤满了魂不守舍的家长。
“考得怎么样?”李默问。
“不是特别理想。”
翔十八最后去了一所外省的二本院校,专业是土木工程。翔十八的父母要求他复读一年,来年考重点院校大有希望。翔十八宁死不从。
那年夏末,几场大雨昭示着秋天即将来临。翔十八背着吉他和行李,踏上南下的火车,五百多公里之外,一切未知。
大学生活显得异常乏味和懒散,翔十八经常旷课,每天夜里,他都在学校门外的地下道卖唱,因为翔十八嗓音沙哑浑厚,独具风格,不时也会收到路人小小的打赏。
有天路过一个中年女人,她站在翔十八旁边听了几首老歌,旋即在琴包上丢了五块钱说道:“小兄弟,我能点首歌吗?”
“当然可以。”
“《爱的代价》,会弹吗?”
“恩。”
夜已深,地下道里人迹寥寥,显得非常宁静。翔十八拨动琴弦,音符如小雨一般连绵不绝,只听翔十八唱道: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落泪,也曾黯然心碎
这是,爱的代价
女人听着听着,不觉落下泪来,翔十八的歌声仿佛勾起了女人许多的过往。
翔十八见状说道:“姐,是不是唱得太难听,给你吓哭了?”
女人从挎包里取出纸巾,擦泪的时候莞尔一笑:“没有,唱得很好听。”女人镇定自若:“小兄弟,你是旁边这所大学的学生吗?”
“是。”
“我有一家小酒馆,就在学校附近,你愿意的话,去我那唱歌怎么样?唱一晚,我给你60。”
翔十八犹豫片刻:“只要唱歌,在哪都成。”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翔十八。”
“好奇怪的名字。”
“艺名。”
“我叫吴微。”
此时,一首钢琴曲落下帷幕,80后的店里寂静无比,有人头戴耳机,摆弄着银色的磁带式随身听,除此之外,只有翻书声此起彼伏。
李默问道:“2010年的时候,一晚上能挣60,对于一个学生不算少啦。你去了吗?”
翔十八点头。
翔十八跟着吴微从地下道走出来,一路向西步行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这家叫“无微不至”的小酒馆。
说是小酒馆,地方却不小,装修风格以木制品居多,微黄的地板砖让主色调更显温暖,三百平米左右的空间几乎被花花草草占满,一进门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花香。
“真漂亮啊!今天没营业吗?”
“今天休息,进来吧。”
吴微打开酒馆所有的灯,自己走进吧台,吧台头顶悬着三壶小灯笼,散出蜡黄的光线。一只金色招财猫站在吧台左侧,不停摇着短小的手臂。
“随便坐吧,我给你倒茶。”
“不用啦。”
“要的,要的。”
从酒馆一进来,就能看到斜对面墙壁下矗着一方小小的表演台,台上摆着吉他、键盘、手鼓等乐器,台子后方的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许多著名旅游城市都用显眼的红色五角星标注起来。
翔十八指着表演台问道:“微姐,这是唱歌的地方吧?”
“对。”吴微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走来,“绿茶,下了些茉莉,可以吗?”
“可以,什么都成。”
“你稍等一下。”吴微放下茶杯,转身走进吧台后边的一扇门,旋即抱了一把小麦色的吉他走来,“把你的吉他放在这儿吧,以后你用这把弹。”
翔十八起身接过吉他,满脸的难为情。
“你要在这儿唱歌,必须用电箱琴,连接音箱琴声才能出来,否则许多人是听不到的。我一直想学琴,所以买了这把吉他,但一直没时间,这把琴就像废物一样扔在仓库里。正好你用的到,拿去用吧。”
“我不能要。”
吴微在翔十八对面坐下,举起彩色的玻璃茶杯说道:“没说送给你,借给你用可以吗?”望着翔十八不知所措的样子,吴微扑哧一笑,“好啦,快坐下吧,茶凉了就不好喝啦。”
翔十八抱着吉他坐下来,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琴面:“这把琴很贵吧?”
“弹一首,试试怎么样?”
翔十八揉了揉眼睛,对李默说:“那把琴的确很贵,是吉普森限量版的民谣吉他,当时卖两万多一把。”
李默指着翔十八身边的琴包:“就是你身后这把?”
翔十八默默点头。
从那天开始,每天夜里,翔十八都会在“无微不至”里弹琴唱歌,虽然没几个人听,但翔十八还是用心努力地唱着每一首歌,因为他知道,至少吴微在听。
去的次数多了,慢慢也知道了一些事情。
通过一起表演的歌手,翔十八了解到,吴微是个早就结婚的女人,偶尔出现在酒馆里调酒的阿晨是她老公,阿晨大多时候不在,因为去别的夜店调酒挣得更多。
半年后的一天,翔十八一直唱到酒馆打烊。
吴微说:“陪姐姐喝两杯吧。”
“可以。”翔十八在吴微面前坐下,望着她毫无表情的脸说道:“微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吴微笑得很勉强,“来,喝。”
那天夜里,翔十八陪这位三十八岁的女人喝了三扎啤酒,吐了四回。
她对翔十八说:“假如有天能放下一切,我真想去一个陌生的小镇,重新开始生活。”
她对翔十八说:“假如回到十年前,我会去当个演员。”
她对翔十八说:“我曾经可是芭蕾舞团的,我有一双彩色的舞鞋。”
她对翔十八说:“我喜欢过一个像你一样颓废的男孩,他也唱歌,也弹琴,也像你一样努力。”
她对翔十八说:“我真想忘了一切,然后骑着自行车,一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流泪的时候,翔十八什么都没问。
结束的时候,吴微紧紧抱住翔十八,醉醺醺地碎念:“你干嘛要离开我?你干嘛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