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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把刀都由能工巧匠以秘法淬火炼制,锋可断发。这个人就单凭一双肉掌握住了长刀,岳飞凌厉的下扑之势顿时变做落在了半空,鲜红瞬间染遍了铁浮屠武士筋骨突出的手背。
机会稍纵即逝,不容岳飞多想,他右手松开刀柄,整个人跌落地面,随即弹起,左刀再次向敌人胸膛穿刺。扑的一声,长刀扎穿了那个人的腹部。太顺利了,铁浮屠仿佛瞬间成了呆滞的木偶,任由岳飞长刀出手,岳飞非常惊讶,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忽然有大蓬液体洒落全身,滚烫的灼烧面容。这骤然的火热中,一面冰凉的铁块自肩边砸落,岳飞感到嘴角有腥甜的味道,用空出的手一抹,竟然是鲜血。血液从脸上滑落,掉在先前的铁块上,那分明是一截重剑的碎片。岳飞猛抬头,那个英勇的铁浮屠武士,嘴角拉出自嘲的笑容,胸前离岳飞头顶仅仅数寸的甲面上,支出一截断开的锋利铁剑。自头顶至剑身的中间,血液汩汩的从铠甲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创口越来越大,铁浮屠的上半身终于裂成两掰掉落,露出金帝那张扭曲的脸。得意的笑容仍挂在他脸上,却震惊于重剑忽然断裂,两种迥异的表情同时出现,显得极不自然。
岳飞明白过来,在这名铁浮屠护卫抓住自己长刀的瞬间,他的主子抽出了自己的重剑,以部下的身躯做盾,意欲格杀岳飞这个刺客。那一剑霸道的力量甚至连重铠都无法阻挡,若不是在劈开血肉的过程中断裂,岳飞只怕已命丧于此。岳飞感到胸腹间有股怒火在燃烧,以他如此出类拔萃的武技,如果先前与护卫联手,岳飞哪里有活命的机会?再不济也不会丢了忠心耿耿的部下的性命啊!这就是皇帝的胆识,这就是君王的作为吗?金军同宋军浴血搏斗,为的就是这样的人?值得吗?
岳飞一言不发,持刀站起。金帝看到岳飞的表情,居然连连后退,断剑在空中挽出朵朵剑花,口中大声呼喊。岳飞感到他的动作是如此的可笑,脑子里又浮现父亲与母亲殷殷期盼的神情。
便丢了这条命,为死去的,活着的人,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岳飞拖刀一步步逼近金帝,无视双方的距离,忽略战场的硝烟,此刻岳飞的眼里,只有一个该杀的人。
“大哥小心!”弟弟岳翻急促的呼喊忽地自背后响起,从岳飞施展盘古刀法到拖刀决杀不过瞬间,他们却支撑得万分辛苦。岳飞回头看去,却再收不回目光。铁浮屠武士在听到金帝的召唤后,不顾一切的扑来,他们带有面具的铁胄已在火焰中焚烧,露出一颗颗狼头!这些可怕的人在烈火中兽化,居然扛住了孙珲在空中发出的烈焰的灼烧。他们的手猛然间涨大数倍,仿佛一根根粗壮的树枝,在奔跑中随手一扯,将沾连皮肤的铁水轻易拔除,倮露出森森肌肉。在岳飞转身的刹那,已有不下三十名铁浮屠狂暴着迫近。那光芒闪耀的圆轮在面前交织成一幕夺命之网,撕裂了空间与时间,令岳飞耳不能闻,目不能视。
岳翻忽然出现在铁浮屠的队列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跃,身影快得只剩下残像。他从来梳理至脑后的长发在风雨中乱扬,皮肤因瞬间充血而赤红,颈项的血管一根根鼓鼓突出,带着绝望的吼叫,“休要伤我大哥!”
“不!”岳飞伸手想抓住他,阻止他以自杀的方式发出这全力一招,却发觉他离开自己好远。铁浮屠们依然向岳飞急速奔跑,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只见到自己的下半身在奔跑,而上肢却留在了原地。岳翻在狂暴中如同闪电般穿梭于铁浮屠间,鲜血像爆发的岩浆自他的四肢激溅而出,每一寸奔过的土地上,留下长长的血印,而那光秃秃的脑门后,黑发依然舞得狂乱暴躁。
“不!——”岳飞痛苦得跪倒在地,嗓子里涌出了血气,喊声沙哑,他忽然明白,自己那曾经狂暴的杀意,是为了什么。
岳翻依然在岳飞身边转圈,每一个试图靠近岳飞的铁浮屠都被他的刀光逼退,一切都似曾相识,他迅速的奔驰,然后渐渐缓慢,身体因大量失血而干瘦,曾经壮硕的人片刻间如同骷髅。终于,他无力的挥舞着长刀,走到岳飞身边,颓然坐下了。那张曾经笑容满布的脸已形销骨立,惨不忍睹,他的颧骨向上,嘴唇下翻,勉强做出个笑的姿势,以只有岳飞能听清的声音缓缓道:“好好活下去,大哥。”
暴雨倾盆,杀声震天里,一道白色的闪电横空劈下,在电光中,岳翻永远的闭上了双目。
血液自筋脉逆行,堵在胸口处,仿佛蓄满水的皮囊,岳飞忍不住一口喷出,绯红色的血雾里,岳飞缓缓起身,走到死去的铁浮屠身边,拔出了刀。
铁浮屠静立四周,早护卫住金帝。他们暴狞的狼头渐渐退化,仅剩下怪异的刺青留于两颊。一千多人的宋军轻骑,只有近百士卒破围冲到岳飞身边。越来越多的铁浮屠自战团中赶来,杨再兴的冲击消隐在人海里,草丘上,空空荡荡,惟有宋军的大旗孤零零的立在风雨中,伴随躺倒一地的勇士。
岳飞望向身边,年轻的勇士们手握缺口的兵器,甲胄内涌出一汩汩鲜血,战马已丧失殆尽,他们相互搀扶着结成一圈,年轻的面容上伤痕累累,目光却依然闪亮。岳飞已麻木的心脏仿佛被捅入最后一刀,那唯一的痛楚却触电般蔓延全身。他洞悉了梦想,却沉沦于责任,世事总如此万般无奈。
忽而大宋的军旗自远方扬起,在望不到边际的人潮中冲决开来。一支人马在敌阵中左冲右突,飙激向前,任凭风雨如晦,旌旗向天!
看着四周那些年轻的脸庞,岳飞猛然挺直身躯,长刀一振,甩开湿漉漉的发丝,再次向金帝所在的方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