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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非凡啊!仅幼学之龄,逢遭今日大变,在宫门楼上面对大军竟然毫无惧色,已经足以让人称奇。现在在众人面前竟然没有失态大哭,今天若不将其从皇位之上除之,将来必定为我等掘坟墓,不能留!”
常起因为走在最前头,第一个解剑脱履进入上林宫前殿,见小皇帝姜或两眼无神的的呆坐在龙位之上,好像还沉浸在张通之死的悲痛中,却没有如同龄人一般嚎啕大哭,心中不禁暗自赞叹道。
虽然心中想着要废除天子,但是常起面色如常,进了前殿乾元室后先朝着姜或行了个君臣大礼,才入座一旁。
后面跟进来的众人看到常起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行了大礼后分别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静静的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此刻他们本应该欢呼,本应该互相道喜。但是他们可能受到了来自姜或那份沉默的感染,反而都低头不语,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许久,大夏秩比六百石以上的官员才一个个赶到上林宫。
此时的上林宫依旧白布飘扬,依旧巍峨厚重。但是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氛围,赶来的人一时间不明就里,也都选择了沉默不语。
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随着最后一个人姗姗来迟之下,整个前殿的乾元室才坐满了人,几乎所有在京的要员都到场了。
不过殿中还是空了一些位置,也没人问,因为大家不说也都知道,那是失败者留下来的位置。
见该到的人基本都到齐了,常起站了起来,来到了姜或的面前,先是朝着姜或作了一揖,然后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太祖皇帝曾与天下盟誓非姜氏不得为王,此誓天下皆知。今我朝张通,无视太祖遗训,异姓却敢为王,为天下所不容。今天幸我大夏,张通业已伏诛,当举国同庆。”说到这里,常起却闭起了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要退回位置的意思。
“何幸之有!”此时坐在角落的杨安知道又该自己上场了,于是先在位置上喊了一句,然后才站起来,小步走了大殿中央。
环顾了众人一圈后杨安才说道:“我大夏以孝治国,今上却纵容张通僭越称王,践踏祖制,故今上乃失德之人。德薄之人却仍在位,于国朝于万民何幸之有?明年便是大夏立国百年,今上当有何颜面率群臣万民祭祀宗庙。某私以为,我等应该再另选一皇室族裔即位为天子,总率我大夏臣民,方为国朝之幸。”
虽然刚才在上林宫门口就敢咆哮姜或,但是现在百官在列,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废除天子,另立新皇,杨安还是十分紧张的,毕竟朝中大部分老臣都是孝恭皇帝的臣子,可不会坐视皇位落入旁支。
杨安才说完,还没擦一把汗呢,当即就有人站了出来对着杨安破口大骂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就可以了。你一介武夫竟然公然在朝堂之上狂言天子德薄,提议另立新皇,你心当诛!”
见有人站出来反对,大家赶紧把目光转移过去,才发现站出来的是九卿之一的少府席明,此人是帝师,站出来为天子说话也不出众人所料。
“国朝百年,列为先皇皆遵循祖制来垂拱而治天下,今上却纵容舅父僭越称王,难道今上不该退位以谢列祖列宗吗?”杨安看到来人是席明,当即回辩道。
席明此时哪里肯放杨安一个小小武将就藐视宫殿之上,直接开口就说道:“无非就是你等逼杀国舅,惧天子日后报复,想趁势要挟,你心中可还有一点人臣之道?你说天子德薄,那我等身为臣子,是否失责了!”
“人臣之道?某忠的是这大夏国朝,而不是纵容舅父践踏祖制的皇帝。”
杨安哪肯认输,仍然坚持辩解。如今已经开口说要废皇帝,要是退缩了,那以后自己还会有活路吗?退则死,进则名传千古,这笔买卖,该如何取舍,谁都会算。
席明一时语塞,张通僭越称王一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不小,如今杨安死抓不放,确实很难办。
想了一会席明无奈只能反抓杨安的小辫子说道:“你现在官居何职?废立天子乃国朝百年未有之大事,你一小小无名官员安敢如此?”
“你!”
权小位卑,这是杨安最大的缺点,但是也是杨安最大的优点。身居高位之人需要他们来冲锋陷阵,他们也需要借此机会博取功名,但是被席明当众挑明说自己不够格,杨安差点气得跳脚。
不过气归气,杨安想了一会后,又辩解道:“我等皆身为人臣,天子失德,无论权职大小,都应该冒死指责天子不足之处不是吗?”
席明待还要再开口争辩,但是看到只有自己一人在为天子而战,满朝文武皆不发一言相助,知道事情已经成定局,只能无奈大骂:“匹夫,安敢如此!匹夫,安敢如此啊!”
“不要再吵了。”看见下面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跪坐在龙位上的姜或缓缓站了起来。
“记得先生曾经教过,天子失德,则臣民共弃。今日列臣皆在,其中半数以上都意在让我退位,既如此,这皇位不要也罢。先生可愿同我再回那广陵国中,先生为我执卷讲经,我依旧在一旁聆听先生教诲。这京师……”姜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这满朝低着头的文武大臣,良久后才继续说道:“就当作没来过这一遭罢。”
“陛下……”看到姜或扫视了群臣一眼后自己说要退位,殿中群臣皆伏地一拜,最后喊了姜或一声陛下,以示尊重。
但是姜或没有再理会他们,姜或抬手拔出了头上的发簪,拿起发冠,丢在地上。今天本没有朝会,因此姜或并没有戴冕,只戴了发冠。丢掉了发冠后,姜或缓缓走到了殿中,披发面北而跪。
他这一跪,跪的是曾经身为皇帝的自己,跪的是他死去的母亲和舅父,跪的也是那未来的新皇帝。
众人拜完了姜或后,也都坐直了身体。旧皇帝已去,新皇帝为立,现在重头戏来了!从龙路上,谁不想分一杯羹?只有席明哭丧着脸向着姜或走了过去,跪在姜或身边,似乎外面的事都跟自己无关了。
既然姜或已经退下龙位,现在国无主君,那接下来的第一要务自然就是群臣商议新君人选了。
一年前,孝平皇帝驾崩,无子嗣。当时也就是在这大殿之上,叶谦提出了迎立年仅八岁的广陵王姜或为帝,因为那个时候的姜或是孝恭皇帝仅存的唯一血脉。孝恭皇帝在位三十一年,朝中诸臣多为孝恭皇帝之臣,便一致同意了迎立姜或为帝,过程和仪式也都十分顺利。
但现在的形势跟一年前可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此时孝恭皇帝已再无血脉,长子戾太子在泰和四年之变中去世,次子孝平皇帝当了三年皇帝也驾崩了,现在幼子姜或被逼退位,想到这里,众臣都不觉有些羞愧了。
眼下摆在众人面前的是这空荡荡的龙位,是这无主的大夏国朝,还有那无数觊觎皇位的姜氏旁支诸侯王。
该选择哪个诸侯王即位,每个人都在自己心中较量着自己的权位,也有很多人在猜测常起的心思,想跟着常起站在同一边。不过殿中却迟迟没人说话,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啊。
常起见众人都不说话,也阴沉着脸一直眺望着殿外。现在天子逊位,龙位悬空,正是最要紧时刻,自己等的人却迟迟还没到来。“怎么就那么慢,要急死人啊。”
知道现在殿中众人都以自己为首,自己只有先开头表态才行了,这才开口说道:“按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姜公执掌宗正府,你来说说吧!”
见常起点名,一满头白发的老者才缓缓站了起来,把手往身边的宗正丞一摊,一旁的宗正丞立刻会意赶紧递过来一卷文书,老者没有理会众人急切的目光,慢吞吞的打开书卷,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良久后才慢悠悠的开口念道:“孝恭皇帝一脉已经没有人选,孝恭皇帝之上是孝文皇帝,孝文皇帝五子,长子孝恭皇帝。次子临江王,昌元四年薨,无子国除。三子早夭。四子衡山王,天凤元年薨,有长子承国……”
“谁说孝恭皇帝一脉后继无人了?”此时大家都集中精神在听宗正令姜歆念皇谱,看能不能听到有用的信息呢,却听到大殿外传来一老者的声音。
殿内众人一时间错愕了,现在正是要紧时刻,竟然有人敢私闯前殿,咆哮乾元室,不禁纷纷转头看向了殿门口,想看看是何方神圣出来搅局了。只有那常起嘴角闪过一丝笑意,看着来人,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