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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来的突兀。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对于西北来说,秋雨何尝不是如此。
穆涛开着车行驶在从荒凉戈壁穿越而过的公路上,听着车外雨点打在车上的声音。
这一回,直接从雅满苏开车上乌鲁木齐,算得上自己摸方向盘以来开的最远的一次。
老人们说过,这秋雨是吉兆。
想来此次首府之行,收获必然不会少。
原本是打算着把车还给张河松的,可这小子却在电话里说已经接了一单大活,要跑一趟兰州。
这车,就先给穆涛开着。
出门做买卖谈生意,讲究的是排面。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而如今,这车也同样如此。
九十年代初,有私家车的可不算多。
尤其是像西北这样偏远的省份又是如此。
这车,算得上男人的脸。
开着大吉普去与人做生意,定然是会被高看一眼的。
微微将车窗打开,戈壁滩空旷天地间新鲜的泥土味混着这雨水的味道钻入到鼻子里,确实让人无比舒畅。
四十多万的货,早已到了乌鲁木齐。
如今暂存在穆涛父亲的一位战友那里,倒也放心。
这出门在外,讲究的是靠朋友。
到一个陌生城市做生意,尤是如此。
穆生与那位如今退了休,跟着几个乡党做货运生意的战友,当年在连队里,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
那一年新疆刚解放不久,盘踞着以图顽抗的黑暗旧势力不算少。
穆生连队驻守着的帕米尔高原便存在着这样一股,盘剥欺压各族人民可以说罪大恶极。
当地各族民众苦不堪扰,尤其是牧民们,更是被那些匪徒们欺压到无以为继的地步。
穆生驻守帕米尔高原近乎十年时间,身边的战友们牺牲了一批又一批。
当初和穆生一起并肩作战的,便有张河松的父亲还有那位如今在乌鲁木齐发了家的杨叔。
这份交情,是用血和泪换来的。
男人,这一辈子最过硬的友情大致如此。
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脏。
那后面两句,自然是玩笑话,可也能看得出什么样的友情最深。
前不久得知穆生家的二小子要来乌市做生意,那杨叔可是发了话,这一次必须要好好招待的。
不光是将货物暂存在了杨叔仓库里,连购买方都是由这位大名叫做杨援朝的杨叔介绍联系的。
如今能够活的如此轻松潇洒,那是当初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的。
这份和平盛世,来之不易。
眼下路上车辆不多,所以穆涛车子开得很快。
从雅满苏到哈密都得要两百多公里的路程,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离着乌鲁木齐,足足八百多公里。
不开快些,一路上走走歇歇怕是到明天都估计到不了。
戈壁滩上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转眼还是乌云密布,眼下便天晴日出了。
车子正前方,远远望去,一道徇烂的彩虹时隐时现。
穆涛狠狠按了按喇叭,哈哈笑了起来。
道路笔直,比起内地一些地区的九曲十八弯来,确确实要让开车的人舒爽无比。
可开的久了,多多少还是会疲倦的。
所以这一路上,穆涛开出一段距离后等到了加油休息区便会将车子停下来,调整一下状态再重新上路。
吉普纵横越野走天涯固然潇洒,可疲劳驾驶却要不得。
人活着,就该如此。
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应该停下来休息。
副驾驶上扔了半条新疆本土名烟,雪莲王。
比起万宝路来,这雪莲烟更苦一些,味道也更冲一些。
近现代的烟草是从南美洲传入的,可新疆的雪莲却非如此,其中掺杂了当地特有千百年前从波斯古国传入到西域各地的古老烟叶。
世人都知道云南烟草驰名海内外,可说到底烟草最初还是从西域传入中原。
这种最早被称之为辣鼻草的蕨类植物,当年是顺着贯通欧亚大陆的丝绸之路,从遥远的罗马波斯帝国传入西域再人中原的。
现如今国内,也唯有新疆的雪莲香烟还在沿用。
比起万宝路的新鲜来,穆涛还是更愿意抽这种脱生于新疆当地一种被称作莫合烟的本土香烟。
那种弥漫在嘴间喉咙里的苦味道,让不少西北的爷们推崇。
这人啊,不就如此。
先苦后甜,比起先甜后苦来那自然要更加舒坦不少。
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在路上,累了,便停下车默默抽上一根雪莲王来。
雨后的天气出奇的好,在路上远远望去,视线越过戈壁是能瞧得见天山的。
那山顶的皑皑白雪都能瞧的清清楚楚,似乎很近,但作为自小在新疆长大的穆涛来说,却是知道从这里离着天山少说都得有四五百公里。
古人说的望山跑死马,大致就是如此。
开出半天时间,也终于到了吐鲁番。
等过了火焰山,便算是进入乌市地界了。
路途不算远也不算近,但毕竟西北旷野无垠多少有些寂寥。
尤其是一个人开车,这份孤寂更是如此。
或许,这也是为何越野拉力赛不能只靠一位车手,还需要一位副驾驶坐在身旁的缘故罢?
因为拉力赛的路况不想赛道赛车一般,那路线都是规划好的场地,开的久了多多少会有些无趣。
速度与激情,一旦体验久了也是会疲倦的。
但越野拉力赛却不同,虽说路线都是先前侦探过的。
可对车手们来说,每一次却都是一次新的挑战,就如同人这一生般。
沿途,会有平坦直顺,却也会有泥泞,有沙漠,有暴风雨,有颠簸的山路,有白天的炽烈,有夜间的清冷。
所以,作为握着方向盘的车手,在拉力赛上一刻都不能分心,是必须要全神贯注投入其中的。
如果没有一位沿途一起上路打气助威的帮手,那路途上的喜悦精彩又怎么能够与同伴分享。
“麻烦您,帮我加满油。”
缓缓驶入加油站,穆涛抽出一张百元的钞票递给早已守在阴凉处等着司机们上门的小哥,轻笑着说道。
“好嘞!”
那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看上去很年轻,和穆涛应该差不多大,兴许是在太阳下工作久了,皮肤晒得有些黝黑,接过钱动作麻利的拿起加油机认真的干起活来。
伸了一个懒腰,刚才全神贯注开车没觉着。
如今停下来,才忽然觉着腰酸背痛起来。
开车本就是个技术加体力活,这坐着久了,可不就得腰酸背痛。
虽说学生时代体质不错,可毕了业快一年时间,穆涛就没怎么好好运动。
这体力不比从前,做一件事久了,比如握方向盘,难免会如此。
“哎,看来是得把身体先练好。”靠在引擎盖上,穆涛自嘲的笑了笑,低声自言自语。
虽说毕了业进入社会赚钱最为紧要,可这身体健康却是先决条件。
十几年后,那位赵大叔在春晚上表演的小品里说过一句话最为形象生动。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可不就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完……
所以说,这人啊,可不就得赚钱健康两不误么!
加完油接过找回的钱,穆涛打算让自己休息休息再继续赶路。
把车子开进加油站旁的休息区,把脑袋靠在座椅后背上,原本是想着抽根烟放松一下的。
可当叼-在嘴里才忽然意识到旁边就是加油站,这里可不是抽烟的地方。
一不小心,怕是就会酿成大错。
这做人不可能光顾着自己爽了,而忽略了身边人和事。
呵呵笑了笑,穆涛将香烟放回烟盒里,拉下座椅来闭上眼睛打算小惬一会。
兴许是太累,再一次睁开眼时,不知觉都已然是傍晚了。
那从天山过来的雨,终究从雅满苏的大戈壁飘到了吐鲁番。
秋高气爽,火焰山也褪去了夏日的炎热。
这一阵不算太大的雨,倒是让入秋的边城愈发凉爽起来。
打开窗子,穆涛伸出一只手去感受雨滴落在掌心的那份冰凉,轻轻笑了起来。
对于西北人来说,这雨便是上天的恩赐,是下多久都不嫌够的。
新疆东疆和北疆,每到了冬季是必然会下雪的。
可这雨,却是少的可怜。
小时候,穆涛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在一场突然而至的骤雨中,哈哈笑着,丢了伞撒了欢的去跑去跳。
长大些,便是更喜欢淋雨了。
这爱好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致应该是自从知道林婉喜欢淋雨后开始。
没来由的,穆涛就想起来,学生时代那天他跟林婉两个坐在教室中听着窗外突然而至的雨,看着操场上嬉闹的学生们纷纷冲入教室里来躲雨。
那天,林婉转过头问穆涛:“你说,每个人都在躲雨,那么雨会不会难过?”
那个夏天,穆涛就忽然觉着这个女孩的眉眼是那么好看,好看到无人能够取代。
下雨了,有的人在等伞,有的人在等雨停,有的人却享受漫步在雨中。
可生活的魅力却不是等着这风雨过去,而是学会在风雨中跳舞。‘
人,总归是要淋上一场雨才算不负此生的。
哪怕没有人会冒雨来给你送伞。
穆涛笑了笑,收回思绪。
姓林的姑娘跟他说过,等风等雨,也等在你。
轻轻发动着车子,吉普那轰鸣的发动机响彻在雨中。
路还很长,所以得加快些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