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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魄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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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已一贫如洗,哪来的钱还......呜呜呜.......你们宅心仁厚,宽限几日,等凑足了钱,呜呜呜......一定连本带利的还了。”

    忽远忽近的女人求恳声混杂着哭泣声传到萧林的耳里,刚刚醒来的他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只知在黑暗中昏迷太长太长的时间,连脑子都有些犯迷糊,待意识清醒过来,渐渐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他是S市金融界闻名遐迩的青年才俊,年方三十,便成了S市数一数二基金公司的经理,掌管的投资资金以数十亿计。他与同行最大的对手,同为后起才俊的张凡在期指市场进行了三年的拉锯战,最终获胜。赔光了家当,还欠着几省十亿高利贷的张凡拼得鱼死网破,抱着他从百层的摩天大楼上一起坠落,醒来便到了这里。

    “难道是进了医院?”

    萧林头痛欲裂,睁开眼一看,见到的是一席麻布,自己被盖在了麻布下,呼吸有些急促。

    “你丈夫借了五贯赌债,该不该还?你儿子医病借了两贯,该不该还?欠债还钱,子债母还,天经地义,莫说去官府,便是走到天边,也是这么个理。”

    一个阴测测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求恳和哭泣,语气里半分没有通融余地。

    “高利贷逼债?”

    听着远处传来的话儿,五个字浮现萧林的脑海,迷糊的脑子里还没有明白过来。

    萧林推开了麻布,见到的情景更令他惊愕。

    夕阳映红了整个屋子,还有一缕光线倾洒在他脸上,晃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粗大的圆木支撑着一望到顶的房梁,门栏窗棂,古色古香。屋子里陈设仅有一张木榻、两个木柜,一个小案几、还有两张跪坐的蒲团布垫。榻旁的小案几上,摆放着一个油碗,上面支着根细细的灯芯。

    这,几乎是萧林见过陈设最简陋的屋子,他穿越前,爱犬草根住的狗窝都比这个屋子更好,望了望明媚的阳光,青天白日的,再捏捏脸颊,不是在做梦。

    吃惊之余,关于今世纷乱的回忆纷至沓来,充斥着他的思绪......

    如今是唐调露元年,大唐政局,天皇李治、天后武则天二圣临朝。

    他是兰陵萧氏的南系,三代单传的儿子,萧林。兰陵萧氏是长江以南的名门望族,在唐朝做高官的不少。但萧林这一系就有点尴尬,因为族内出了个名人萧淑妃,二、三十年,萧淑妃被武则天赐死后,南系萧氏就受到了严苛的打压,更被其他各系萧氏当做洪水猛兽所不容,纷纷撇清关系。

    曾经的名门望族,现在早已泯然寻常百姓家。

    在萧林思绪如潮时,女人和众人的争执声源源不断的传来,“我们只借七贯,这才一年,就要还五十贯,世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天理?王法?在柳州城,洛老爷就是天,洛老爷的话便是王法,洛老爷可以无法无天!”

    此时,渐渐拥有今世记忆的萧林已想起这次逼债事件的来龙去脉,他父亲萧离因被打压做不了官,便染上了好赌的恶习,不出两年便将本家仅余的家业都尽数败光,还在洛家的当铺借了一大笔赌债。

    萧离知晓再不可能还上这么大笔的赌债,怕被捉去洛家黑牢受尽皮肉之苦,吓得一命呜呼的去见了阎王。

    他,萧林是代父受过,先是被柳州催债的人逼得钻了裤裆,后又是一阵毒打,也被逼得上吊自杀,却因萧林的穿越上身,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说话求恳的女人,是他今世的娘,萧唐氏。

    柳州洛氏乃是柳州城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家有良田数万倾,妻妾成群,男仆女婢多如过江之鲫,豢养的护院家丁有一千人,比官府的衙役,柳州折冲府的府兵还多。

    更因柳州乃是连接岭南和北方诸郡的中枢,聚集天南地北,汉、瑶、苗、侗各族的商人。洛家垄断了柳州城里八成的米铺,当铺、赌场,药铺,可说财大气粗,势力雄厚。

    洛家之人从不出任仕途,但,历任柳州刺史也要忌惮三分,纷纷与之勾结,否则,任何政令在柳州都出不了刺史府。城里流传着一句脍炙人口的话,便是这种情况的写照,“铁打的洛家,流水的刺史。”

    萧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上发生这么诡异的事,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个事实,他穿越了。

    他取过榻前生满斑斑锈迹的破铜镜望去,镜中之人,年约十八、九岁,面容清秀,算不上英俊,却满是健康、阳光的气息,令人一见便心生亲和力,还有,一对黑黑的眼珠,充满了灵性。

    他对这副尊容还算满意,穿越前不是帅哥,换个样儿也差不太多。

    门外他的娘只是一个劲的哭,逼债的人已大不耐烦,恶狠狠的说,“萧唐氏!今日,你有钱得还,没钱也得还,否则便拉你儿子的尸体去和洛老爷死去的一个远房闺女配阴婚。”

    萧唐氏本是对洛家人的紧逼步步退让,不敢有丝毫顶撞,一直在哀哀哭泣,几乎喘不上气来。但,一听到众人要将萧林的尸体也拖走,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声儿都提高了八度,“萧氏是名门,我的儿是名门之后,人都死了,岂能去配阴婚,令祖上蒙羞?”

    她这句坚守门户之见的话引来了诸人的嘲笑,“哟,萧家也算名门,还以为是在几十年前啊?”“这有的名门呢,便跟洛老爷一样的风光,有的名门呢!便像狗一样活在裤裆里。”“钻我们哥几个裤裆的名门萧氏,哈!明儿编成段子,去城里的酒楼说上个几天几夜,也长脸长脸。”

    众人肆无忌惮的羞辱,便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萧唐氏,还有萧林的脸上。

    前任萧林没出息,被逼得钻人裤裆,最后自杀,却要由他来承担这种耻辱,士可杀不可辱,穿越前的萧林,只有他欺负人,哪曾受过这等鸟气?他想起身找东西去找洛家的恶仆拼命,但刚一起身,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已不是穿越前一呼百应的金融业巨子,而是个无权无势,还欠着几十贯高利贷的穷屌丝,现在出去和这个集权贵、富豪、黑社会于一体的洛家硬扛就是自不量力,势在人强,该忍就必须得忍。

    他浑身便似要散架一样的剧痛起来,使力挣扎一番,身子骨越来越虚弱,最终不得不放弃努力,又躺回床榻。

    该怎么打发走这群瘟神呢?

    萧林看着身上盖着的麻布,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又躺了回去,将麻布盖在了身上。

    萧唐氏歇斯底里的尖声喊叫打断众人的嘲讽声,“还,还,先还利,你们立刻给我住嘴!”

    话音未落,“咯吱”一声,门开了,一个素色麻衣的女人冲进屋子,扑到榻前,蹲着身子,用手刨着地上松垮垮的泥土,嘴里犹自在念念叨叨,“侮辱我,行,侮辱我的儿,侮辱萧氏门风,不行,不行。”

    她俯着身子,躺在床上的萧林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能看见她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似有许久没洗过。

    萧唐氏刨开泥土,从地下挖出一个看似埋藏很久的木盒子,拍了拍上面布满的泥土、灰尘,放在榻上,因背对着床榻,根本没留意此时的萧林已醒了过来,正躲在麻布下直溜溜瞧着她的一举一动。

    萧唐氏郑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用内里红布包裹着有一张发黄的薄纸,还有五、六件首饰,有发髻、项链,也有手镯,或金或银,式样倒也精致。

    她一件件抚摸着这些首饰,捻起个手镯,掩面哭了起来。萧林从她念念不舍的样儿便知,这些该是她出嫁的嫁妆,也是她的棺材本,否则,也不会到这最屈辱的时候才想到拿出来还债。

    几个洛家恶仆也追了进来,见到这些首饰,眼睛都是一亮,有了这些首饰,也能回去交差了,便齐齐冲了上来强抢。

    萧林缓缓的坐起身子,身子上盖着的麻布也落在了地上,他铁青着脸,口中念念有词,“我~死~的~好~惨~你~们~下~来~陪~我!”

    几个恶仆一愣,互望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恐。

    “诈尸了!”

    “狗屁诈尸,是鬼啊!”

    “快逃啊!”

    几人从惊恐里清醒过来,吓得屁滚尿流,转眼就逃出了萧家小院。

    唯一没有逃的是萧唐氏,泪涟涟地看着儿子,眼神中全是欣喜,而不见惊慌。

    母爱在任何年代都无私而伟大,纵然面对死人复活,她仍是欣喜多于惊恐,人孰无情,萧林对她油然而生孺慕之情,下意识地便冲口而出,唤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叫得无比辛酸,萧唐氏不禁又惊又喜,“林儿啊,你真的还活着,还是诈尸,呜呜呜......”

    萧林忙起身,捂住了娘亲的嘴,低声说,“娘,我没死,小心,不要让那群恶仆听见了。”

    “嗯,嗯!”

    萧唐氏这一抬头,萧林算是看清了娘亲的样儿,萧唐氏书香门第出生,面容清秀端庄。但,沉重的生活压力已令她忘记梳洗打扮,跟寻常的农家妇人已无二样,双鬓隐隐能见到白发,显得越发的沧桑。

    她一把将萧林搂在此怀里,双臂紧紧的箍着,生怕再失去他,再也舍不得放开。

    逃到门外的几个恶仆开始叫嚷,“萧唐氏,你等着,等洛家请来驱鬼的道士,再来与你计较。”

    这些高利贷吸血鬼不依不饶、肆无忌惮的压榨寻常百姓,萧林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他穿越前是随时带着防身的手枪,恨不得能摸出一支枪,照头便轰过去,以泄怒火。

    但,他是赤手空拳的魂穿,手枪云云,都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换做穿越前,他从未为钱发过愁,可到了眼前,面对催债的凶神恶煞,一时间是半分法子也想不到,男儿的无能莫过于此,禁不住的鼻子一酸,屈辱、悲愤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却又强忍了回去。久经商海波澜起伏的他,展示给他人的,是坚强,是不屈,脆弱和眼泪,只会留在夜半无人时独自品味。

    “柳州洛家,今日你们给我萧林的屈辱,总有一日,我萧林会十倍、百倍的奉还!”

    躺在床榻上的萧林,冷冰冰的说着,在穿越来的第一天,他的仇人本子上,就记下了柳州洛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