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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继看出来了,这个该死的白医生不卖关子是不肯对自己吐露半点正经事的。他无奈地坐了下去,屁股还没沾到沙发便急切地催促道:
“喂,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白医生并不着急,微笑着从旁边的饮水机里接了一纸杯水放在周继面前,这才坐下来缓缓地说道:
“哎呀,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呢。”
听了这话,周继只感觉从肺部升起一团热气直撞大脑,几乎快要气炸了,以至于忽略了白医生脸上不太符合他年纪的喜悦与兴奋的眼神。那是一种孩童在初次经历某些值得纪念与分享时的表现,任何事情都无法打扰他此时的心情,他只是迫切想要与人分享自己的经历,迫切到仿佛分享给谁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一样。
周继努力克制自己,一拳打在了沙发扶手上,怒道:
“白医生!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啊,抱歉。真是抱歉。我最近有些太开心了,控制不太好自己的情绪...对了,您要问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乔亮的事情对吧?”
白医生急忙安抚着,脸上依旧洋溢着不可遏制的兴奋。他歪着头,似乎在思考要怎样表达。又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警察先生,您觉得乔亮是精神病患者吗?”
周继又好气又好笑:“开玩笑吗?你是乔亮的主治医生还不清楚是怎么的?现在反而要问我这个认识他还不到24小时的人这种问题,你这是诚心给我添乱是吗?”
白医生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不是给您添乱。我的意思是您为什么会觉得乔亮是精神病?”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他是精神病?不是乔亮的妈妈说他有病让我来找你,你又要开患病证明的吗?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周继气极,要不是白医生看起来是个不堪一击的文弱书生,他估计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白医生忽然说道:“哦……也就是说,您在见到乔亮妈妈之前什么都不知道,他其实没有做出什么精神病的异常行为,也并没有惹麻烦咯?但是您居然还找到了我这里,莫非是……非法拘留?”
周继一愣,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对话时不知不觉间被绕了进去,对方还是个普通的医生,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
白医生笑了笑,立刻适时地解围道:
“我理解,我理解。一看您就不是本地或者附近的警官。您应该是来办大案的吧?不能泄密很正常的嘛。我无意戏耍您,您也看到我这办公室了……”他摊了摊手,“我是市里某大医院外聘的精神科医生,医院需要我的医生证给挂了个名而已。主要还是经营我的小心理诊所,职业病让我好奇心旺盛总想探知别人的秘密,您不会生气的吧?”
周继尴尬地挥了挥手,“没关系,无所谓。你快点说主要的。乔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好的,”白医生忙道,“其实,乔亮这个孩子吧,要说有病他就有病,要说没病他就没病。”
周继无奈:“你怎么回事,我又不是乔亮家属顾忌那么多,直说别兜圈子行吗?”
“没有兜圈子啊。”白医生有些委屈,“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那孩子有时候有病,有时候就没病。我不知道您和他接触多久有没有发现他的问题,乔亮平时再正常不过了,和所有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一样,三观也很正没什么歪门邪道的想法,这就是我对他做出一系列心里测试的结果。”
周继半信不疑:“既然他正常,又怎么会成为了你的病人?他正常,你又为什么给他开精神病的证明?”
“那是因为他的某些行为,的确看起来像是无目的的疯子行为。比如走着走着忽然闯进一家超市砸烂里面的东西,毫无征兆地去殴打一个老人……乔亮为此给他家里添了不少麻烦,所以他妈妈才会带他去精神科看病。说来也巧,我就是挂名的,平时几乎从来不去某医院上班,偏偏那天刘医生请假我去替班,正好让我接了他。”
白医生继续说道:“一开始我给他检查后明确的告知他的父母他没什么问题。但他父母并不同意,并把他所有无目的的破坏行为和我说,笃定乔亮有精神疾病。这么折腾下来我也混乱了,我一度曾经怀疑他是不是完美型人格分裂,表现型人格分裂等等。因为他像是刻意引人注目随便选择一个目标进行攻击破坏,事后却像没事人一样,怎么也查不出问题。”
他顿了顿,又说:“警察先生,您知道吗?其实精神和心理问题并不能通过治疗检查准确地查出人是否正常。如果病人拥有超越他人的智商,十分了解精神病的各种表现,那么他完全可以装成一个完美的疯子的。所以我说,乔亮可以有病,也可以没病。既然他家人觉得他有病,乔亮本人又没有抗拒,我就当他是精神病咯。”
周继皱了皱眉头。白医生的一番话说的他一头雾水,根本没从中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烦躁不已,但又没有理由随便发火,于是便一边站起身准备往外走,一边说道:
“好了知道了。我来这里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我要走了。”
“等等,”白医生忽然叫到,猛地站起身拦在周继面前道,“我知道我可能没有提供给您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您要相信,我和您说的话都是有意义的。”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的就是无意义的。麻烦让一下。”周继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伸手就去推白医生,没想到他却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
只见白医生喃喃道:“您不懂啊…唉。本来是不该说的,毕竟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还多亏了乔亮呢。虽然他是无意间的,但泄露他的秘密总归不好。”
一听到“秘密”两个字,原本不耐烦的周继忽然眼睛一亮,忙问道:“秘密?什么秘密?”
白医生眉关紧锁,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桌子上的书籍,那是一本但丁的诗歌“天堂”。
他踌躇了一会,开口道:“乔亮,十分渴望成为英雄,已经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他想消灭一切的罪恶,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我想这就是他无目的的到处攻击别人的原因,因为他认为那些人有罪,即使被当成疯子也要去制裁他们。”
这算什么秘密?
周继刚要开口大骂,却被白医生挥手阻止了。
白医生继续说道:“……但是,前一段时间他忽然不再攻击别人制造混乱了。一开始我觉得很意外,好长时间没有人来找我要精神证明和赔偿,直到例行检查我才再次见到他。”
周继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因为按照这几年我对乔亮的了解,他的英雄主义已经根深蒂固了,绝对不会放弃那种已经成为习惯的‘正义行为’的。所以除非是他找到了其他可以实行他‘正义行为’的方式,不然他不会停止之前的行为的!”白医生认真地说道。
周继愣住了。
白医生的这些话,说的既模糊又清楚,令他的脑海中混乱的场景忽然拼凑出了一个雏形。然而这其中斩不断理还乱的片段实在太多,他只是干笑道:
“呵呵,白医生,你在说什么啊?”
白医生用颇有深意的眼神望着周继,慢慢说道:“…您说,如果一个自控力不太好的偏执少年忽然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会怎样呢?……唉。乔亮才十几岁,真怕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