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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小学的时候,有个叫杨家酱的同学。他家里是村里卖酱料的,所以他父亲就起了这个名字。因为和著名的“杨家将”谐音,碰巧又有个女老师姓穆,同学们见到他,总喜欢叫,“你老婆穆桂英来了,快跑啊,不然要被抓回去打屁股了。”
杨家酱为人老实憨厚,又腼腆,被这么一喊,就红着脸跑开。从某种角度来说,杨家酱和丁大辉很像,但后者像牛,脾气一来,火爆得很。相对于老牛,杨家酱更像驴,脾气上来了,就特别倔,只是不具备攻击性。属于那种憋着气,一声不吭的类型。
杨家酱家里兄弟姐妹多,经济条件不是很好,衣服上打了不少补丁。不过读这所学校的,基本都不怎么富裕,衣服上有补丁,并不少见。可要命的是,杨家酱的补丁打在屁股上,一圈圈的,就像个射击靶子。
早操或体育课的时候,张鹏就排在杨家酱后面,看见靶子,就忍不住要比划手枪射击。试想一下,被人拿着枪,指着屁股射击,即便是假的,也十分难受。杨家酱的抗议方式,就是捏着拳头,憋红着脸,和张鹏讲道理,“你这样做不对,不尊重朋友。”要不就语重心长地说,“别打了,再打屁股就烂了。”
张鹏的性子比较活,自然喜欢和老实人交往。说好听点,叫互补,说难听点,就是好欺负,容易相处。而农村出身的杨家酱,也挺喜欢和张鹏这个部队子女的。因为张鹏比较大方,有好东西吃,一定不会忘了他,而且张鹏就算开玩笑,也会有分寸,不会伤及别人的自尊。
杨家酱也经常邀请张鹏去他们村里玩,下河抓鱼,到池塘里捞河蚌,在田里烤地瓜,跑他家的果园里摘橘子。
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杨家酱和隔壁村的同学吵架。那个同学取笑他家里穷、学习差、胆子小。杨家酱涨红着脸,说他家里是穷,学习也差,但胆子不小。
当时张鹏就在旁边,尽管心里很不爽,但也不敢说什么。他从小是怂人,又不像现在这样,身边没什么可以依仗的人。只不过,他是部队军官的子女,也没什么人敢欺负他。但欺负他身边的朋友,倒是随便的。毕竟杨家酱,也是个怂人……
可那天,杨家酱一点儿也不怂,面对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坏同学,紧握着拳头,憋红着脸,据理力争。
“你就是胆小。”“我不胆小。”“你就是胆小!”“我不胆小!”“你是胆小鬼!”“你才是胆小鬼!”“你们全家都是胆小鬼!”“你们全家才是胆小鬼!”
小学生吵架,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但战火的升级速度,却丝毫不逊色于成年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骂着骂着,就打起来了。那次,大概是张鹏第一次看见杨家酱打架吧。张鹏一如既往的怂,在旁边呐喊助威。结果自然是杨家酱落败,被骑在身上,打了好几拳,脸也抓破了。那个坏同学,外号叫“大霸”,如同他的外号一般,生得又大又胖,为人又霸道,很是厉害。
但到后来,杨家酱发威了,有了故事中“杨家将”的拼命精神,用牙齿咬!
不知怎么地,可能是被杨家酱咬怕了,大霸没再和他打下去,转而指着楼下,说道,“卖酱油的,你要真有胆子,这个周六回学校来,咱们一起去撬开楼下杂物房的窗子,看看里面有什么,我就认你有胆。”
“来就来,怕你啊!”杨家酱应战了。
他们所说的那个杂物房,就是张鹏现在看着的地方。每年开学典礼的时候,校长都会反复强调,那个杂物房是放置危险品的,同学们不要靠近。
后来据大霸说,他当时只是想吓吓杨家酱,让他认怂就行了,没想过真的要去。却不料,一贯怂到无可救药的杨家酱,竟然答应下来了。他一时间骑虎难下,只好假戏真做了……
“小鹏哥哥,你在看什么呢?”觉察张鹏的异状,萧天晴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问道。
张鹏回过神来,指着大概的方向,问道,“那个杂物房,你们听说过没有?”
“唔……”两姐妹同时轻蹙着眉头,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好一会儿,萧天晴说道,“我想起来了,老师让我们别靠近的,说里面有危险品,”萧雨诺则不太确定地说道,“听说死个学生?”
“不……”张鹏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死,只是……”
星期六的中午,大霸和杨家酱如约而至。作为见证人,张鹏也来了。虽然他很怂,但好奇心却比一般人强。他也很想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甚至还猜想,里面是不是放了些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去卖废品,弄点买汽水冰棒的钱。反正他也是只是远远地看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以他的军事知识,除非里面是一整房间的手榴弹,并且还被他们引爆了。远在七八十米外,拿着望远镜观察的他才有可能受伤。而且,那天他还穿了防弹背心,那是偷他老爸的警卫员的。尽管天青很热、很闷,可他还坚持下来了。
星期六的校区里,寂静无比。这个时候,通常不会有学生老师回来。因为学校位于山上,路途比较远,又很空旷。人少的时候,四处阴森森的,还有各种诡异的传说,所以没有人会回来。
据说这里曾经是动乱时期的内部审查场所,冤死的人堆满了教室和礼堂。光凭这点,节假日就没几个人敢回来了。并且,这还不是空穴来风,墙上那些依稀的标语,真实地记录着那个年代的疯狂和残酷。
张鹏站在高坡上,看着下面的两人。大霸拿着砍柴刀和铁钳,杨家酱拿着撬棍和铁锤,缓缓走近楼梯口的杂货房。
坡下,由于地势较低,楼上的厕所又常年漏水,所以下面的墙上湿漉漉了,长满了深绿色的青苔。地上常年积着污水,有些脏兮兮的。
杂货房旁边左边是体育仓库,从木制玻璃窗望进去,都是些稻草垫子。右边,则是一个紧闭着门,玻璃窗上布满灰尘,堆满破烂桌椅的教室。
由此可见,这一层基本不会有人来。就算有,也只是快步经过,没有人长时间驻留在这里。至于体育用品,张鹏后来回想起来,体育老师都是让听话的男同学进去拿,用完又送回去,自己根本没去过几次。
再往上的二层,有三间教室,分别是少先队用品仓库、临时教室和幻灯片放映室,又是个长期没人驻留的地方。不难看出,学校的老师都很忌讳这个地方。
那个杂物房,有一扇门,两扇窗,一扇在门旁边,是大窗户,一扇在门上边,是两个小窗户。他们要撬的,自然是大窗户。那个时候,人们的安全意识都很差,再加上这里是郊区,又在山上,设计房屋的时候,没怎么考虑防贼。
“唉……”
就在两人拿着工具,开始撬窗户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忽然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幽幽的,不是很大声,甚至可以说是小声,但三个人同时一愣,竟然都听见了。
那一瞬间,张鹏直到今天,还清晰的记得,似乎有冷风从背后吹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面的两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东西落在地上,拔足狂奔回来。
“你们都听见了?”大霸颤声问道,脸上的横肉抽搐不已。
张鹏和杨家酱都点了点头,脸色发白,嘴唇发青。
三人跑开了一段,逐渐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哎呀,我家的砍菜刀和钳子还在那。”直到这时,大霸才想起工具没拿回来。
“要不……”张鹏出了个主意,“等周一的时候,早点回来,在快上课的时候,人多,就冲过去拿。”他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因为他不想回去,又不想一个人离校。
“都是怂货,你们走吧,我自己回去拿。”大霸豪气地说道。但张鹏知道,他是不敢的,只是不好说破他。
杨家酱显得有些犹豫,他的撬棍也没拿回来。
“我先说明啊,我一个人回去,到时候你们的东西找不着了,也别怪我,反正谁捡到就是谁的。”大霸暗示杨家酱,他要拿走撬棍和铁锤。那都是工具,值点儿钱。
往往那些狡猾的人,哪怕才小学四年级,也已经初露锋芒了。
杨家酱还在犹豫,纵然他家很穷,不能丢了那些工具,但他始终是个怂人。而且他的朋友张鹏,也明显不愿意回去了。
“怂货,活该一辈子卖酱油,以后再讨个买酱油的媳妇,一家人都卖酱油。”说完,大霸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家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很快就追了上去。张鹏不愿意一个人走,自然也得跟上去。
没过多久,三个人又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张鹏在高坡上,远远地看着,其余两人在坡下,慢吞吞地靠近杂物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