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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焦急倒真不是做作,陆平无奈地道:“我先前到那房间也没听到他说话,而后见到护卫们慌慌张张的,想必止兵是真的不见了。”
赵万宝见到齐偍有些不知所措,微微一笑地道:“若真如臣贝所言,止兵定然不会有什么事,山论也不要太过担心,只是不知道其下落,实在让人难以心安,我等理应打探一番。”
齐偍依然有些急地道:“那要到哪里打探?一宝兄有办法吗?”
陆平见赵万宝满脸带着笑容,胖胖的脸上不知道掩盖住了什么东西,不由暗自提醒自己,这个胖子不简单。
赵万宝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徐应名说道:“诸位,我等来太学也有几个月了,尚为在一起吃过,不如今日午间,便在外面‘蒋生楼’内聚一下,何如?”
齐偍一听此言,顿时站起来火道:“你就知道吃!止兵他人都不见了,你满心还想着去吃东西!天天满口仁义,活脱脱的假君子,要吃你自己去吃!别噎死在那蒋生楼里!”
他这话就很恶毒了,让徐应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竟然有些颤抖起来,陆平赶忙地拉住他,然后把其拉到桌边道:“白石莫要生气,山论他也是情绪激动,胡乱开口,你别往心里去。”
徐应名这时平息下来,叹了口气道:“我本想明日便是腊月十五,我等便要离开太学,何不趁此机会聚上一次,却没想到止兵尚未有音讯,实在是我之过失,怨不得山论,适才被山论这么一说,我真是惭愧至极,自觉无颜。”
陆平这才想起来今日便是十四了,太学规定要在腊月十五之后,诸生可离开太学,回家过年,若有不想回去或是家远难行的,可以在太学之中过年,太学长会发一点‘年岁’,意思意思。
因为明日便要离开,一月之后方能再次见面,徐应名想着聚一会也无丝毫不对,可是方才齐偍正值火气之中,徐应名出此言,倒让齐偍把他当作出气筒了,而徐应名也自责起来。
陆平想到这便道:“你不说我还真是不知,原来明日便是腊月十五,白石要回明州吗?”
徐应名摇头道:“明州路远,一来一回时间不够,不过家叔在洛阳,邀我过去,所以明日我便要赶赴洛阳了。”
陆平点了点头,徐应名有家难回啊,可是自己的家都不知道在何处?
他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对徐应名道:“既然白石要走,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不如现在去酒楼一叙,也算是为你饯行了。”
徐应名转头看了看正坐在炉边的齐偍几人,有些迟疑地道:“那山论他们呢?”
陆平一笑,这个徐应名还是有些迂腐,他直接站起身来道:“他们有着心思,哪里能吃下这饭,喝下这酒,所以暂时就莫要管他了,你我二人过去便是。”
徐应名心知陆平说的在理,于是二人便走了出去,他轻轻地关上门,却又看到赵万宝不经意之间的一瞥,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慌忙转头,心中有些奇怪,连忙追上陆平,一起走向外面。
他们两个大男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要些酒菜,然后便喝上了。
徐应名吃了口菜,突然道:“人生何发愁,只需杯在手。”
陆平笑了笑,他知道徐应名有些郁闷,但是这郁闷之处喝上几杯就可以消解消解了,于是又端起杯子道:“看来白石喝的还是不够,来来,再饮上一杯。”
这桌子上的菜他们倒是没吃上多少,可是酒倒是喝了很多,不一会儿就都有些醉醺醺的了。
陆平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于是喊来老板结了帐,然后又请了小二把已经醉倒在桌子上的徐应名扶到客房休息,他一个人就有些歪歪扭扭地走出酒楼。
汴京冬季的道路是很干净的,陆平小步地随意走着,他沿着边走路,也不用担心突然出什么交通事故,便是悠哉游哉,慢慢地逛着这汴京之市,脚步一时一刻也没有停下。
这里的人都是忙忙碌碌的,很少有人可以闲下心来,陆平一个闲人就游荡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上,行走在勾栏市瓦之内。
天上逐渐出现月亮,显然已经很晚了,陆平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但是腿上酸疼提醒着自己,不能再继续地走了。
他随处便在这边坐下了,左右地打量着这里,一些简易的房子连在一起,有一家挂着“巨祥楼”招牌的酒楼正独立地在那旁边,那与其说是个酒楼,不如说是一个极为大的亭阁,四周并未封闭,一眼便可以看到里面的小二们、客人们,便像是露天一般。
陆平四处遥望,这里显然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汴京本就是极大,自己又是胡乱走路,他直接走向那“巨祥楼”之中,小二立刻迎了上来,他见陆平虽年幼,但是身上穿着儒袍,心知定是读书之人,忙道:“客官,你来了,要点什么,我们这里有一切你想吃得东西。”
他的口气挺大,陆平失笑道:“真的什么都有?好了,那我要进去看一看了。”
小二高兴地道:“客官想必不是经常过来,若是熟客哪里会不知道这‘巨祥楼’,当年大名鼎鼎的卫青卫将军便是在这里吃过酒,还有韩大人也是来过的,虽然这里离里面有些远,但我们这‘巨祥楼’可以说是闻名京城啊,很多达官贵人们都闻名过来,客官你赶紧里面请,我给你上茶。”
这些自卖自夸的话让陆平顿感有趣,他走了进去,见到客人尚且不少,一般寒冬之晚,很少有人在酒楼聚饮,看来这个小二也不是特意吹捧,想来定有过人之处。
他选了一个坐位坐了下来,等茶水上好,正要点上什么菜来,却见到一个声音道:“小哥可是太学之人?”
陆平一愣,抬眼看了看这个说话的人,他满脸皱纹,显然很有年纪了,此时穿着一身常服,也看不出什么身份来,他本来坐在陆平旁边一桌的,正一人独饮,见到陆平坐在这边,于是就走过来问了问。
他见到陆平满脸奇怪,呵呵笑道:“小哥莫要误会,老夫是见你袍袖边上所绣蓝丝而知,太学生的衣服便是有此蓝丝,老夫不能确定,故此想问。”
陆平这才明白,忙道:“惭愧,在下正是太学外舍生,不知老丈何事?”
那老人见他承认自己身份,不由喜道:“如此良月,老夫一人独饮,实在凄凉,小哥若不嫌弃,就请移架过来,陪老夫喝上几杯如何?”陆平愕然,随即笑了,没想到这个老者竟然打了这个注意,看来是一个人喝酒太过孤独了,就拉着自己陪酒了,他点头道:“老丈相邀,敢不从命?”
他随即便起身走到旁边的那张桌边,那老者叫小二多添了一些酒菜,然后说道:“小哥姓名几何?可否相告?”
陆平回道:“小子姓王,单名一个贤字,敢问老丈尊姓贵名?”
那老者这时坐下,呵呵笑道:“老夫哪有什么尊姓贵名,只是一个老匹夫而已,老夫姓沈名括,字为存中,本为杭州钱塘县人,做过些须小官,老了本来到润州住了段时间,却未想到旧友过世,老夫便赶回这汴京,本打算就此回去,可这天气日寒,老夫身体微感不适,便打算明年春天再回去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可是陆平却没有接过话来,他正惊讶着呢,这个看起来一脸皱纹的老者便是沈括?就是他写了中国的第一本“百科全书”?就是他被李约瑟赞叹不已,惊为神人?
可是现在这个老人就这样坐在自己的对面,正有些啰嗦地说着话,直让陆平有些吃不消,他这时道:“原来是沈老先生,小子听闻老先生之名久矣,未曾想到今日竟然有缘得见,实乃是小子八辈子的福气,小子先敬上一杯。”
沈括笑道:“你尽说些套话,老夫为官之时,你还未曾出世,而今已经风云变换,多年已过,你一个小孩子能认识老夫?”
陆平呵呵一笑,继而道:“沈老先生为何今晚独自在此饮酒?”
沈括本来有些笑容的脸顿时变得沉郁下去,叹了口气道:“老夫何尝想在此独饮,只是能陪我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的目光萧索了不少,提起杯子喝了一小口,但又感觉极为的苦涩,口中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竟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陆平见他咳嗽的很厉害,连忙道:“老先生你少喝点酒吧,对身体不好。”
沈括随即笑道:“你这小哥真是胡说,岂不闻‘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杯中之物乃是益身,怎么能说对身体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个小哥年纪还小,着实不应多喝。”
陆平无奈地看着这个老者,并未说话。
沈括一口气喝了大口的酒,又咳嗽起来,仿佛又一次回到那年轻时,那笑谈风云的年龄,那似烟似雾的年龄,不由地叹了口气,看着陆平正无声坐着那里,他摇摇头道:“你这小哥真是不解酒中风情,像是石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