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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娘潸然泪下,没有抽噎,没有哭泣,只是单纯的止不住眼泪。
眼前仿如三月春雨般一片迷蒙,母亲的身影也在雨雾中渐渐消失,她睁大了眼睛,眼前倏地又是另一种黑暗,还有“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以及声嘶力竭的“救命”声响起。
又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了她的感知中。
朦朦胧胧间,颖娘清楚地听到了声若游丝的说话声:“阿芒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放火……”
颖娘朝说话之人望过去,就感觉有人正在试图扶她起来。
顺势坐了起来,一声抽气声之后,耳边就传来了一管轻飘飘的声音,掩饰不住的虚弱中有着满满的惊喜:“你,你醒了!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颖娘怔了怔,才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
颖娘能敏锐地感觉到,说话之人明显长松了一口气。
近在跟前,又响起了另一管声音,一样的虚弱,却是另一种颤抖:“你还有力气吗?若是可以,你试着能不能自己伏上来,咱们得赶紧离开这。”
颖娘已经勉强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看着面前囫囵的三个人影,点了点头,握紧拳头爬了起来。
却没有如阿芒所说的那般,伏上他的后背。不但没有,还朝丫头伸出手,摸索着接过了他怀里的果娘。
果娘愣愣地从丫头手里转移到了颖娘的怀里,却似乎下意识地就知道这是姐姐,世上最亲的人,当即搂住了她的脖子,还把支棱着的小脑袋贴在她的肩头,喑哑着喉咙喊了声“姐姐”。
手里一空,却是轮到丫头一怔了,赶忙朝颖娘解释道:“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答应了世叔世婶要送你们去崇塘,绝对不会背弃诺言的,你相信我们。”
还道:“绑住那伙白眼狼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离开这,果娘交给我,我保证不叫她少一根头发……”
还要说下去,已被阿芒拦下了话头,阿芒又转过头来望了望颖娘,直接问她:“你可以吗?”
颖娘重重点头,抱紧了果娘。
果娘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儿,却一声没吭,只是乖乖伏在颖娘的肩上。
丫头还未回过神来,阿芒已是站了起来:“那咱们出发吧!”
说着就当先背着包袱走出了茅舍。
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丫头这才回过神来,不由摸了摸脑门,才赶忙跟上颖娘,只走出茅舍的辰光,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清冷的月色照着旷野,说不出来的凄凉。
颖娘也回过头来,定定的看了一眼母亲离世的地方,才咬牙托了果娘一把,转过头去,跟着阿芒,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前行,慢慢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果然不出阿芒所料,他们离开之后未几时,天空方才蒙蒙的透出一丝丝的明儿,绑住诸人已是带着何氏的族长族老赶了过来。
看着人去楼空的茅屋草舍,绑住大恨,又赌咒发誓,才叫何氏一众人勉强相信了他的话儿。
可花了将近一个白天的工夫,何氏差不多阖族出动,把周遭将近数里方圆的空旷山头翻了个底朝天儿,都始终没有找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不是说那甚的“少年亡”阿芒丫头俱都伸手重伤,“短命鬼”颖娘果娘也已经病的只剩下半口气儿了吗?
精疲力竭的何氏族人不免对绑住再次起疑。
绑住急得跳脚,不仅带他们去了苏相公同何娘子火葬的地方,还带他们去了当时颖娘果娘藏身的地窖。
看着当地残留的火烧印迹,还有完好无损的地窖,何氏族人不禁大惊失色。
这才知道,老奸巨猾的何员外竟还留了这么一手。
只更叫他们没想到的是,几天过去,何满仓方才就地正法以儆效尤,颖娘果娘还未找到,“五味和”的归属也未能达成共识,可“五味和”已经易主,不但是被县令太太身边的陪房接手,还不日就要重新开张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已是连夜传得阖镇皆知了。
何氏阖族都傻了眼,没想到县老太爷竟连老脸都不要了。
直到之后东拼西凑,尤其理清了绑住诸人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听起来相互矛盾的口供之后,这才慢慢醒悟过来,为甚的这回衙门里的动作竟能这样快!
为甚的已经逃亡临县的何满仓会这样轻易地被逮捕归案,为甚的县老太爷竟肯舍下查获贼赃来赔偿安抚苦主,为甚的衙门里从未对纵火要犯何员外提及只字片语。
原本还以为是衙门里害怕苦主流离失所,或是有人效仿,引起民变,当官的保不住乌纱帽。
还有人忍不住在心里来回琢磨,不知道县太老爷吃了肉,会不会剩口汤他们族里喝。
说句实在话,倒是打心里有些感激当时何满仓的杀人抢夺之举了,否则说不得一个大子儿都落不到他们手里头。
而何满仓也就从衙门里认定的不逞之徒,一跃而成了家族中为保护家产奋不顾身的英雄式人物。
只是不知道那褡裢里头都装了些甚的……
金银细软,地契房契?
何曾想,当头一棒,美梦变成了噩梦。
这一大家子竟然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玩了这么一出偷天换日!
若不是老天爷开眼,当下的结果很有可能就不是同归于尽,而是置他们于死地。
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蛇鼠一窝,全他娘的狼心狗肺。
早知如此,人都死了还要作祟,他们又何必给何员外收殓遗骨,何必将他归葬。
这种弃家背族、大逆不道的绝代股,别说暴尸荒野了,就算挫骨扬灰都不够解他们的心头之恨,恨不得现在就去刨了老绝户的坟。
眼见绑住都被捆住丢在柴房里了还要嚷嚷着把颖娘果娘,还有那甚的阿芒丫头找回来,就有人径直拎起一脚踹过去:“败家丧门的玩意儿,还嫌我们被祸害的不够吗?”
绑住吐出一大口血沫,心中大恨:“不能放他们走,他们身上肯定还藏着细软,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