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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从上半晌做到下半晌,又吃了一黄昏,眼看着日头就要落山了,并没有留意果娘小脸越来越鼓的丫头也笑够了,一咕噜爬起来:“我去洗碗。”
“我去。”半晌沉默无语的颖娘赶忙放下果娘,就要收拾碗筷,被丫头抢了先。
还朝颖娘笑道:“颖儿姐,你可是咱们的大师傅,往后这样打下手的活计,只管吩咐我就是!”
阿芒也道:“就让他去吧,你也辛苦了一天了。”
颖娘忙摇了摇头:“不辛苦。”
丫头已是端着陶罐碗筷一溜烟的跑远了。
阿芒又叫她:“颖娘,你看看衣裳有没有干,若是干了,就收起来罢。”
颖娘忙点头,过来收衣裳,脚步却有些沉重。
之前衣裳脏的早已看不出眉目了,她还未察觉,直到方才清衣裳的辰光,她才发现果娘的衣裳还略好一些,除了鞋子上头有几个破洞外,小衫裤子上头都只拉了几道口子,可她的鞋袜甚至于衣裳却早已千疮百孔了。
不免有些发愁。
觉得若是能够缝补连辍一番的话,兴许还能穿。
可不但手头上没有针线,她更不会针线……
忍不住看了眼一旁随风摆动的短褐同犊鼻裤,丝丝缕缕的,似乎也不比她的衣裳好到哪里去,尤其这一件上头,还有好些个火焰燎过的痕迹,只是颜色深,不大看得出来罢了。
阿芒也过来收衣裳,上手摸了一把,已经干透了,就看了眼愣愣站在当地的颖娘。
以前搁家里,他总觉得姐姐妹妹们的心思很叫人犯愁,一时喜了一时恼了,他是真的不懂她们在哭甚的。
可自打遇到颖娘同果娘之后,却觉得自己似是瞬间开了窍一般,再看她们,就觉得她们的心思浅淡到仿若写在脸上一般。
自然遗憾,也有些无奈。
可还是同颖娘道:“丫头那有针线,今儿天晚了,明儿再叫他拿给你。”
颖娘愣了一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虽然不会,却也要试一试才是。
阿芒却以为颖娘的摇头是在顾忌些甚的,毕竟这一路行来,她的知趣就同她的坚韧一样,都叫阿芒印象深刻。
独自承担起照顾果娘的重担这就不说了,甚至于就在吃饭喝水上,也谨守他同丫头约定俗成的习惯,无论何时,都不肯多喝半口水、多吃半口馒头……
不过见她答应了下来,也就不再多说甚的了,点了点头,就收了衣裳回了草舍。
颖娘也抱了衣裳,带着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的果娘回了山洞。
把衣裳叠好,再出来时,就见丫头正在烤碗。
是真的在把他们方才用过的草碗放在火边烘烤。
丫头看到她们过来,又见颖娘的视线落在草碗上,就喊了声“颖儿姐”,解释道:“这草碗不比瓷碗,虽然打不烂,用起来却讲究,非得勤洗勤干才能成。一旦不勤洗,就会藏污纳垢。若是不勤干,就会有味道,会发霉,甚至烂掉。所以但凡用过,就得洗干净,再烘干才行。”
在颖娘的印象里,她似乎并没有用过草碗,还真不知道这些,听到丫头这样说,赶忙点头。
“姐姐,这是草做的碗吗?”窝在颖娘身边的果娘歪着小脑袋盯着火堆旁的草碗,半晌,抬头望向颖娘。
颖娘听着妹妹的问话,又细细打量了翻草碗。
虽然这碗看起来油光发亮的,质地仿若上好的拉糕般玉润,可看纹路,应当是草编的,就像他们脚上的草鞋一样。
朝果娘点了点头:“应当是用草编的。”
果娘还未说话,丫头已是点头道:“就是用草编的,龙须草、麦秸甚的都能编,只是极费工夫。”
却见果娘嘟了嘟嘴,偏着脑袋不肯看他。
自己没有得罪这位小姑奶奶呀!
丫头挠了挠头,可话已到了嘴边了,就先继续往下说:“我以前见过人编草碗,要先挑选合适的草,必得不嫩不枯不粗不细才能成,一个草碗说不得就要翻腾好几捆麦秸或是龙须草才能选出来,极费工夫。然后选出来之后,还要先洇上水,用石板压上,让草返潮一两天,之后还要把柔韧度不够的草根裁掉手掌这么宽,才能开始搓绳子。就跟搓草绳一样,得搓得又细又密、光溜溜的才能成。把草绳搓够了,就能开始编碗了。”
丫头说的很认真,颖娘也听得很认真,就连果娘也把注意力放在了丫头身上,听着丫头继续往下说:“我记得不管是编大碗还是编小碗,经线纬线都是九根,应该是寓意长久富贵罢。之后先支下骨架,再用竹针穿上细绳,里一针外一针地密密匝匝地穿过,一圈一圈儿,一丝一缕的,可难了……可更难的还是编碗沿儿,要把那么些个绳头全部塞进细绳里谈何容易,编不好可就功亏一篑了。而且就算编好了,也还得刷漆、阴干,反复三次之后,再煮再晾,最后把碗埋进草木灰里头,去掉怪味儿,才会变成咱们手上使的草碗。”
颖娘大长见识,没想到这么一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草碗都需要这许多的工序,不过又觉得并不意外,毕竟就算极其简单的糖货,都需要经过配置酥屑、配置酥蕊、熬糖坯、折叠酥糖这么四道工艺。而且光是一道折叠酥糖,都需要将酥屑连续折叠六次,最后一次加入酥蕊,达到七折头才能成。
果娘却权当听故事了,而且听完之后,也就忘了之前同丫头单方面的嫌隙了,拉了丫头问:“丫头哥哥,你会编草碗吗?”
丫头看了果娘两眼,小心翼翼地道:“我不会。”
“哦!”果娘就有些失望,小身子一点一点歪在颖娘身上,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糯糯地喊她:“姐姐,讲故事。”
丫头一愣,这小姑奶奶不会把他当成说书的呢吧!
颖娘也是一愣:“我,我不会。”
“那唱歌。”果娘很体贴地道。
“我也不会。”颖娘摇了摇头。
“啊!”果娘一下子睡意全消,瞪圆了杏子眼望向颖娘,眼底是满满的同情,不过很快就拍了拍颖娘的手背,似是安慰般的道:“没关系,果儿唱给姐姐听。”
说着还真个拍着巴掌唱了起来,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嗓子嫩嫩的:“火萤虫,亮亮红,到晚来,满天空,照到西,照到东,拿扇子,去扑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