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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咬口生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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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夜未眠。

    翌日天还未亮,月亮同漫天的星斗仍旧照耀着大地,阿芒同颖娘就开始合力拆除营地,竭尽全力清除他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草舍当初搭建的辰光并不容易,旁的不说,只说光是收集可用的树枝藤蔓,就耗费了丫头同颖娘诸多的心思和工夫,可如今拆除起来,却是易如反掌。

    阿芒只动手砸断五根立柱,整间草舍,瞬间坍塌。

    浮沉漫天,颖娘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涩痛难耐,却不妨碍她动手将亲手糊起来的土灶再亲手敲掉。

    又把阿芒用石头垒起来的火塘撤掉,把丫头扯起来的晾衣绳扯掉,把阿芒用树枝做成的小饭桌搬进山洞,把当地火烧火燎过的痕迹一一清除掩盖……

    他们耗时数天一点一滴完善起来的营地,就这样在他们的蛮力之下,迅速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果娘坐在山洞中,忍不住一点一点往后挪,直到瘦弱的身子贴在石壁上,退无可退。

    先是竖直了耳朵听着外头似乎是拳拳到肉的破坏声,很快东方既白,又瞪圆了眼睛一点一点的看清了各自忙碌着的阿芒同颖娘。

    两人身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凛冽的决绝,是仍还懵懂的果娘还不明了的,却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浑身发冷,下意识地觉得害怕,只能把自己埋在棉被里,一点一点缩成一个球。

    直到周遭渐渐回归安静,抱着双膝的双手都不曾放开,也不曾说一句话儿。

    早已气喘吁吁,全凭一口气儿吊着的阿芒同颖娘同样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儿,直到终于停下来。

    颖娘抬起头来,望着眼前已然面目全非的营地,良久,朝着阿芒点了点头:“阿芒哥,那我,那我进去了。”

    阿芒也点了点头,扬着下巴示意颖娘:“进去吧!”

    颖娘应了一声,走进山洞。

    阿芒也跟了过来,定定地看了颖娘一眼,就开始在颖娘的帮衬下,用拆除下来的枯枝遮盖山洞。

    阿芒同颖娘费尽心思,尝试了无数次,直到日上中天,终于在二人之间架起了一道仿若天然的屏障。

    又在无数个角落观察了无数次,确定屏障足可以遮挡山洞的存在,几乎没有丝毫破绽,才走过来,隔着屏障喊了声“颖娘”,告诉她:“我一定会把丫头带回来的,你自己多加小心。”

    隔着密密匝匝的枯枝,颖娘只能听到阿芒的声音,根本看不到他的人。

    就在这一刹那,她突然意识到,原来一切点头摇头低头抬头并不能成为表达思想、感情的方式。

    踮起脚尖:“阿芒哥,我会小心的,你不必为我和果娘担心,你自己千万一切小心,我和果娘,等着你和丫头回来!”

    “好!”

    阿芒慢慢颔首,一步三回头,每一次回头都忍不住环顾四周,心里无比迫切地希望能够再下一场雨,说不得就能够掩盖住那些他们清除不掉的痕迹,能够掩护住颖娘果娘的存在……

    颖娘把抱住膝盖蜷缩在被子里的果娘抱了出来,搂在怀里,默默地听着阿芒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重归静谧。

    就这样枯坐了许久,脑海中忽的闪过果娘的面孔,颖娘方才醒过神来。

    昏暗中伸手抚上了果娘的小脸,感觉到果娘浓密的睫毛在自己掌心轻轻扇动,颖娘松了一口气:“果儿饿不饿,我们吃饭好不好?”

    果娘点了点头,却是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地问道:“姐姐,果儿可以说话了吗?”

    声音涩然,颖娘一怔,就要点头,又摇了摇头:“可以可以,果儿可以说话。”

    这才意识到,自打丫头失踪之后,或是受到她同阿芒负面情绪的影响,果娘说过的话一只手就能数的清,看似懂事、乖巧,叫人放心,可她沉默、隐忍、恐惧、讨好背后久久不会平息的心悸,明明是她能够感同身受的。

    忍不住把果娘紧紧抱在了怀里,愧疚不已:“对不起,果儿,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

    果娘在昏暗中眨了眨眼睛,两行眼泪“刷”地落了下来,张大了嘴巴抽抽搭搭,嘴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紧紧搂着颖娘的脖子,把头贴在她的肩膀上,直到哭够了,才抬起头,瘪着小嘴哽咽道:“姐姐,果儿饿了。”

    “好好好,姐姐拿麦饼给你吃。”颖娘忙点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给她擦了擦脸,就给她喂水喂饼。

    果娘真是饿了,一块麦饼三下两下就落了肚。

    吃饱喝足,摸了摸圆肚皮,就惦记起了阿芒同丫头来。

    “姐姐,丫头哥哥被坏人带走了吗?带去哪里了?”转身仰着小脸问颖娘,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

    颖娘拉了她的小手:“姐姐也不知道,但是你阿芒哥哥肯定会把你丫头哥哥带回来的。”

    果娘点头,却又有些不明白:“果儿和姐姐不能跟着阿芒哥哥去找丫头哥哥吗?”

    颖娘摇了摇头,握着果娘的双手瞬间有些无力:“因为姐姐不会找人,所以只能在这等着你阿芒哥哥同丫头哥哥回来。”

    果娘歪着小脑袋望着颖娘,眼珠子微微移动,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果儿也不会找人,所以果儿也只能和姐姐藏在这里,等着阿芒哥哥同丫头哥哥回来。”

    颖娘搂了果娘,没有去看她的眼睛

    或是到底求生的意志能够压倒一切,迷茫过后,既是大致能够确定丫头是被人强行带走的,阿芒就决定去周遭村落或是棚民定囤聚的山谷山头勘探察访。

    可颖娘果娘要怎的安置,到底是带在身边还是留在这,阿芒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我同果儿留在这里。”

    是颖娘主动提出的。

    至于拆掉草舍,彻底清除他们生活的痕迹,做好隐蔽躲回山洞之中,这一切也是颖娘的主意。

    把山洞当时的模样告诉给阿芒听:“若不留心,没有人能发现……”

    这是他们眼下最好的选择,阿芒咬牙应了下来。

    而决定留下来,并不是因为颖娘贪生怕死,而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百无一用,还带着果娘,如果跟着阿芒一起走,兴许只有拖累他的份儿。

    既然如此,还不如带着果娘避在这里,让阿芒能够放心地去找丫头。

    只是,命运似乎仍旧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一天,三天,五天……

    五天过去了,不但丫头没有回来,阿芒也就此失去了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