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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阿芒丫头朝夕相处这么些天,他们之间已然再熟悉不过,颖娘如何不知道她第一眼看见的这抹靓蓝色其实是件粗布的短褐,正是丫头失踪时所穿的衣裳。
是阿芒给他添置的衣裳,阿芒也有一身相同式样的,不过是藏青色的。
可现在,丫头的这件靓蓝色的短褐却被囫囵套在了一个看起来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小小子身上,已然撑坏了。
颖娘瞬间脸色青白。
而与这个小小子错落而行的,还有足足五六个大大小小的小小子。
并且正像阿芒之前说过的那般,除了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小子还有一件囫囵衣裳蔽体之外,其余诸人俱是衣衫褴褛的,而且个个面色不善,走出路来踢踢踏踏拖拖拉拉的,说起话儿来亦是有气无力。
从颖娘面前径直走过时的辰光,颖娘勉强能够听见他们在说话,却不大听得懂他们在说些甚的。
似乎是在说兔子?
“他娘的俩兔崽子,真是他娘的兔儿爷托生的,天生就是当小倌的料,老大真是火眼金睛!”
“可不是,这样会躲,害得老子又白忙活了一天,真是晦气……”
“跟谁老子老子的,可真是要脸!要我说,说到底就不该这么快把那俩兔子送去镇上,说甚的也得先把老窝捅了才是。如今倒好,这满山满野的,他们自个儿不冒头,咱们上哪找人去,这不是难为人么!”
“拉倒吧你,不赶紧把人送走换两个大钱回来买米买肉,咱们就该吃土了。怎的,难不成你还想吃人?”
“放你娘的屁,咱们甚的时候吃过人……”
颖娘听得稀里糊涂的,可手里头下意识捏着身前枯枝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忽的“咔嚓”一声脆响,枯枝被捏断,颖娘猛地回过神来,心脏骤停。
时间仿若都停滞了,七七八八的说话声却越来越远,很快就再听不到任何动。
周遭又陷入了寂静之中,却叫颖娘打心里觉得安定。
只仍旧不敢动,侧耳听到身旁背篓里有细微的窸窣声,赶忙轻手轻脚地握了果娘的手,捏着她的小手安抚受到了惊吓的果娘。。
直到天黑,大概其能够确定那拨小小子或许真的没有发现她们,颖娘这才敢喘气儿,心里却已乱入麻!
虽然这拨人的话,她只能听懂很小的一部分。
可满山满野的找人!找不到人!找不到老窝!
他们,是在找她们吗?
那他们嘴里的那甚的“兔崽子”、“兔子”岂不是……
阿芒好像真的猜对了!
丫头真的落在了他们手里,而且阿芒现在似乎也在他们手里,因为他们说两个……
不对!
又好像说是被送走了,被送去镇上换钱了……
那会被送去哪里?
被,被送去大户人家当差?还是被送去商行店铺当学徒?抑或,被卖给了人贩子?
来日大难,颖娘不敢设想,却不能不想。
忍不住瑟瑟发抖、冷汗淋漓。
可起码还活着,不是吗?
颖娘眼底有火光在闪烁。
她要找到他们!
却没有动,把果娘抱在怀里安抚了许久,一点一点地看着残月升出地平线,又逐步高升显露芳容,才义无反顾地背起背篓,径直往山坳方向去。
炊烟徐徐动荡的方向已经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摸黑循着方向而去。
在颖娘看来,这处并不算大的山坳应该是一个村落,大概能有一二十户人家,只是看起来毫无章法,零零落落地砌着屋子,大多都是低矮窄小的茅屋草舍,也有零星土砖或是石板砌成的屋子。
不过似乎并没有住人,不但没有人烟,甚至于有的屋子都已经坍塌了。
而有炊烟升起的屋子,虽然只是土砖房,却应该是这个村落里头最为齐整的一间院子了,起码屋子都立住了,只是篱笆院有些残破。
而且还亮着橘色的光,不待走到近前,就能看到憧憧的人影。
哪怕颖娘早已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可一颗心还是“扑通扑通”越跳越快,幸而今夜风大,在耳边“嗖嗖”的穿过,周遭的草木树枝也随之晃动了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正好掩盖住了颖娘偶尔不慎惊起的脚步声。
她长到这样大,还从未做过这样偷偷摸摸的事儿,不住地大口大口的往外吐气,调整心神,竟也被她一点一点的摸到了篱笆墙边。
颖娘长吁了一口气,沿着篱笆绕到屋子后头,希望能够找处缺口摸进院子。
不知道是不是底气十足的缘故,颖娘沿着篱笆走了大半圈儿,发现这拨人竟然没人守夜警戒。
不过这也给了她机会。
很快摸到一处缺口,颖娘正欲勘探一番,却有纷纷杂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管急切中带着几分难掩谄媚的尖利声音亦是越来越近:“老大,那些个懒货,恨不得吃饭都要嚼碎了给他们喂到嘴里头,咱们可不能听他们的就这样撒手啊!我早就打听过了,那个犟头犟脑的兔崽子可是在镇上买了好些个男女衣裳,肯定还有同伙,而且还是女娃娃,这可不比兔崽子值钱!要是也长得标志,卖给富老大,富老大一高兴,嘿嘿,兴许还能多赏咱们两个钱!”
与此同时,隔着一道篱笆,又响起几道“嘘嘘”声。
颖娘的注意力却全不在上头,又有一管粗哑的声音嘲讽道:“你怎的不说那个兔崽子是掏了银锞子出来买衣裳粮食的,人且不说,只说老窝里必然少不了银子,一锅端了,说不得就够咱们过冬的了。”
说着语气一敛,又喊了声“老大”,讨好道:“不是我在您面前中伤兄弟。老二的心,最近可实在是有点儿野。这山上山下,但凡能喘气儿的东西,凭它两条腿还是四条腿,咱甚的没抓过没卖过没吃过,老二忽的说收手就要收手,这是做甚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呵,这话你可就说差了,老子就算要立牌坊,也只能当兔子,可当不了婊子!”
横刺里冒出来的一句话,叫屏气凝神的颖娘脑袋“嗡”的一下,人就僵在了当地。
她没想到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能探听到她想知道的消息,也没有想到还会正好遇到这伙歹人内讧,更没想到随着这管似笑非笑的声音愈来愈近,她的视线里会出现一双踩着草鞋的脚。
一步两步,刚好停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