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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烧连营,烟焰涨天。
富家的这场大火很快烧穿屋顶,往四周蔓延开来。
之前还同颖娘搭过招的那位陈大娘在家刚刚通头烫脚歇下,还未阖眼,一听儿子“咚咚咚”敲门,嚷嚷着富家走水了,还爬起来看了回热闹,眼见火光冲天,虽然催着儿子家人赶紧帮着救火,自个儿却也倚着门框向地上重重啐了一口,称愿道:“前世不修的畜生,夜路走多了,总能撞见鬼,我就说老天爷怎的可能不开眼,不叫他畜生道投胎,感情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岂知话音还未落下,张牙舞爪的火舌已是“腾”的一声,窜过了风火墙。
刹那间,浓烟和浓烈的焦糊味笼罩了半个集镇,哭喊声、惨叫声、救命声、梆子声混作一团,撕心裂肺地在整条巷弄上空彻响,盖过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阖镇的人都动了起来……
虽曾火里逃生,可真个说起来,这还是颖娘头一次这样直观的正视火焰的震撼与无情。
一个个陌生熟悉的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一个个惨绝人寰的画面纷呈而起,如烟似雾般朝她蜂拥而来,疯狂的没入心中,似乎要把她吞没。
心绪翻涌,太难以名状。
只知道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火舌变幻形状,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背着丫头的阿芒望着窜天而起的火舌,亦是瞬间失力,膝盖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丫头恐惧到开叉的含混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阿芒哥,好好的,怎的会着火?”
忽的想到了甚的,丫头漏了拍心跳,紧紧抓住阿芒的胳膊,说出了一个就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答案:“阿芒哥,不会是,不会是来旺他们放的火吧!”
阿芒脑袋里却是嗡声一片。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如流光般回旋。
一念之差。
若是他方才答应带上来旺一道走,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场祸事的发生?
心脏一点一点收紧,直到丫头茫然无措地问他:“阿芒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阿芒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的血色:“咱们先离开这。”
因果报应,六道轮回,无论老天爷会给予他甚样的惩罚,他都接受,无怨无悔。
可丫头、颖娘,还有果娘,他不会让他们陷入危险,更不能让他们遭到报应。
转过身去,四下探看了一番:“我看这样,咱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想想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丫头赞同:“那就先找个地方。”又去看颖娘。
颖娘想了一瞬,主动提出:“我知道有个地方,有水有林子,我们可以在那歇歇脚。”
阿芒就看了她一眼:“那好,你给我们带路!”
颖娘应了下来,径直带着阿芒丫头去了她之前捏泥玩暂歇过的小树林。
只这片林子的地势似乎要来得更高一些,哪怕隔着不算稀疏的树木,依旧能够看到集镇西北方向的冲天火光,甚至于都能听到喧哗声。
一时之间,任谁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情。
半晌,从茫然无措到悲愤交加的丫头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打破了平静:“如果真的是来旺他们放的这把火,不管是为了泄愤,还是为了制造混乱趁机逃跑,他们都大错特错了,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怎能儿戏!他们确实很可怜,小小年纪不是被拐就是被卖,甚至于被娘老子所卖,可正因为遭过罪吃过苦伤过心,他们怎能忍心把别人带给他们的痛苦再带给更多的人……”
颖娘安抚着被熊熊烈火惊吓到了的果娘,没有说话。
虽然她不是十分听得懂丫头的话,也不知道丫头口中的来旺他们又是何人,可却听懂了这把火,似乎又是人为的。
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原来比火更加残忍的,始终都是人心。
不知道该说些甚的,眼见阿芒始终沉默,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阿芒躺在那里,仰望天空,整个人是说不出来的萧瑟,忙给丫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说话的辰光太过用力,以至于两边腮帮子已经痛到无法咬合的丫头还在用语言宣泄着自己的愤怒不满,忽的看见颖娘给他使眼色,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着阿芒,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儿咽下去,引得两腮一阵痉挛。
半晌,忽的意识到阿芒的恍惚缘何而来,不由叹了一口气,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起胳膊,搭上了阿芒的肩膀,又拍了拍:“阿芒哥,我的猜测若是对的话,你的选择就再正确也没有了。”
否则,他们可不就等于再带上另一个何员外在身边了么!
……
或是救援及时得当的缘故,这场大火烧到午夜辰光,终于被渐次扑灭。火光和烟雾俱都渐渐弱了下去,只余下零星的灯光在黑暗中忽闪。
阿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思慢慢回转过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向颖娘同丫头:“咱们都说说吧,接下来咱们该怎的办。”
丫头没有作声,脑袋越埋越低。
阿芒望着丫头,感同身受,突然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抿了抿唇,拍了拍他的肩膀,索性跳过他,径直去看颖娘。
颖娘见阿芒看过来,看了看丫头,出主意道:“我想,我们最好能重新找个营地暂且落脚、休整一番。还有,我们的全部家当还都在山洞里,我们还得拿回来。”
一听这话,一直恹恹的果娘“刷”地竖起了伏在颖娘肩上的小脑袋,朝着阿芒不住地点头:“还有娘的匣子。”
阿芒就朝颖娘望过去,颖娘点了点头。
阿芒心里有些乱,却甚的都没说,又望向果娘:“阿芒哥哥知道了,一定把匣子拿回来。”
果娘立时笑了起来,朝着阿芒直点头,还软软地道谢:“多谢阿芒哥哥。”
虽然多日不见,可小女孩儿还是很快待他熟悉起来了。
阿芒心头一软,忍不住摸了摸果娘的发心,果娘眯着眼睛在阿芒的掌心蹭了蹭,阿芒就觉得压在心头的千斤巨石似乎一下子搬开了些许。
心里亦是一下子松快了起来,思绪也清明了起来。
就问颖娘:“颖娘,你可以说说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吗?”
一直耷拉了脑袋的丫头一听这话,终于抬起头来,注视着颖娘,和她脸上的伤。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