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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的颖娘揽着果娘靠坐在里侧,阿芒同丫头门神似的守在门口,听着西边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号子声、笑闹声,俱是如鲠在喉,却偏偏默然无语。
忽的一声震天的欢呼声响起,丫头脸色越来越青,忍不住挠了挠头,打破了山洞中近乎凝滞的空气:“真是要疯了!阿芒哥,这几个,怎的没,怎的没……”说着背着颖娘果娘,抬手恶狠狠地在脖子上拉了一记。
阿芒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已经想到了果娘方才提到的“吵架”,再结合二当家之前所言,不免揣度着,土匪窝是不是发生了内讧?
可这到底是走水之前发生的事儿,还是因此走的水,杀人放火的那拨人同范老二到底有何干系,这恐怕只有范老二自己知道了。
可偏偏他们如此状况,哪怕想要离开这里,也根本走不脱。
就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阿芒站了起来,就见一个差不多十四五岁,披散着头发的小小子朝他们走过来,看到阿芒,有些敷衍地朝他“喂”了一声:“我们老大说了,咱们往后也算是邻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兄弟们多担待,这包酱肉就算是咱们这新来的奉上的拜礼了,往后常来常往啊!”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有些不舍地塞在了阿芒的手里,就扬长而去了。
“他们这是要做甚的!”丫头望着那个小小子的背影,竖着眉头:“难不成咱们还要回礼吗?”
可真是疯了,土匪同良民当邻居,鬼同人当邻居!
“走一步看一步吧!”阿芒坐了下来,看了眼丫头:“咱们自己先得稳住。”
否则不用外人动手,自己就从内里乱起来了。
丫头愣了一记,这才发现自己的情绪一直被旁人牵着走,赶忙点了点,大口大口的往外吐气,可望着阿芒手里的油纸包还是满脸的嫌弃:“可这玩意儿怎的办?”
阿芒笑了起来:“既是送来了,那自然要留给你们补身子了,难道还丢了!”
“我怕他们下毒。”丫头朝西边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却也知道这不可能,毕竟以他们两方之间的悬殊力量,他们根本不必拐着弯的下毒,直接上拳头就成了。
丫头可没忘在底下山坳里是怎样被这拨土匪毒打的,到底土匪出身,下手可比他们这些人黑多了。有的是办法打得他没有个人形,却又不至于伤筋动骨一命呜呼。
灵机一动,忽的想起果娘所说的抡起石磨棒兜头敲下去,还有二当家没有半点顾忌地形容的“袭眼”、“敲闷棍”,心气儿一下子就顺了大半了。
土匪又怎样!
目光就落在了颖娘身上。
“颖儿姐,你是怎的敲那范老二闷棍的?是先袭眼吗?”
本就低眉垂眼的颖娘一听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头就埋得更低了,却还是咬牙实话实说道:“是,我用盐迷了他的眼睛,趁他看不见,又用石磨棒敲了他的头,他就倒地了。”
颖娘说话声音越来越弱,又悔又恨。
若说当时有生以来第一次动手伤人之后,颖娘根本来不及去感慨些甚的。可自打阿芒丫头安全之后,或者说亲眼目睹冲天大火之后,她确实已经感到不安同内疚了。
哪怕她曾再三告诉果娘先下手为强,一旦遇到坏人,一定要动手。还有没有告诉果娘的,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先下手为强。
可她心里还是过不去这道坎,心头若有所失。
而眼下二当家这个“受害人”的突然出现,更是给她带来了难以言说的自责。
若她当时能够想到更好的法子,而不是与人结仇,此刻就不会连累阿芒丫头了……
脑袋越埋越低,却忽的听到丫头抚掌大笑:“颖娘姐,你太厉害了,干得好!”
颖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点一点抬起头来,望着丫头。
丫头就搓着手,过来人似的悄声告诉颖娘:“不过颖儿姐,下回再有这种事儿,你别用盐,那不当事儿,不过疼一会儿罢了,洗一洗就好了。那甚的咱们不是有石灰么,那可不光是用来吸潮驱虫的,还可以迷眼睛,那滋味,才够人受的呢,你下回试试这个。”
颖娘就傻在了当地。
她当时确实想抓石灰来着,可到底没有这样做。
眨了眨眼睛,又忙去看阿芒。
哪知道阿芒见她看过来,亦是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告诉她:“先下手为强,就像丫头说的,往后再遇到类似的危险,你只管先发制人,千万别害怕,也没甚的好内疚的。争长竞短、你死我活,世俗人本就如此,这是没来由的事儿。”
阿芒有些感慨。
他之前离开的辰光,为防万一,也曾教导颖娘一些应对突发危险的手段。
袭眼、敲闷棍,都在其中。
可他从未想过他会差点回不来。
阿芒一直坚信自己一定会把丫头带回来,因为他很清楚,如若不然,不但他和丫头很可能性命不保,他们还会失信于何娘子同苏二郎……
所以只是再三嘱咐颖娘等着他们,从未想过颖娘竟然会离开山洞,竟然敢带着果娘去找他们,竟然能抱定孤注一掷的决心去找他们。
因着有山洞作掩护,他教颖娘的其实都是些后发制人的法子,并未教过她如何先发制人夺取先机。
此前他还一度非常担心颖娘,担心她会等到崩溃,却没想到颖娘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比他想象的做得更好。
如此,往后即便没有他们,颖娘或许也能带着果娘继续走下去,哪怕跌撞着,也会义无反顾,一路向南。
阿芒抬头望天,天高云淡,有大雁奋勇振翅迎风翱翔,一路向南方。
笑了起来。
颖娘却有些茫然。
她很小的辰光就跟着祖父生活,祖父曾经教过她秉节持重、循规蹈矩,也曾教过她多财善贾、长袖善舞,还曾教她洞悉时务、乘时习艺,却从未教过她争长竞短、你死我活。
可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际遇,还是郑重点头:“我记下了。”
阿芒望向颖娘,颔首,丫头却越想越不对,望了望阿芒,凑过来同颖娘道:“颖儿姐,还是算了吧,你就当我从没说过这话,就算还有下回你也不能这样冒险了,我,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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