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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灶前灶后(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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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娘眼珠子虽在骨碌碌地转,人却吃了一吓,赶忙抱住了颖娘的大手,盯着那张足够睡下她同姐姐的围子床看了一会儿,才仰起小脸望着姐姐,点了点头,道了声“喜欢”,说完又低下头去盯着围子床看。

    话虽这样说,颖娘却看得出来,小女孩儿的状态似乎不大对,便蹲下(身)来,攥着她的小手问着她:“我们果儿怎的了?是不是有心事,同姐姐说说好不好?”

    果娘挪回目光望着颖娘,点了点头,就指了围子床:“不是这个,是小蝙蝠。”

    “甚的?”颖娘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果娘有些急了,就撒开颖娘的手,蹬掉鞋子,爬上围子床,拍着床挡板告诉颖娘:“不是这个,是蝙蝠,有五只小蝙蝠。”

    瞪圆了眼睛望着颖娘,一脸的急切,又有些无措。

    颖娘倏地就想起来了,似乎父亲母亲内室架子床的床挡板上就雕着五福捧寿的纹样,上头就有五只小蝙蝠。

    望着小手抠着如意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机灵,急切中带着茫然的妹妹,颖娘鼻子一酸,嗓子眼仿佛堵了团棉花似的,只能摸上围子床,将她搂在怀里。

    她该怎的说,她该怎的告诉她,小蝙蝠,已经没有了。那个家,也已经没有了……

    果娘乖乖窝在颖娘怀里,又指着床头,一壁回忆一壁告诉她:“这里还有衣架子,可以把要穿的衣裳搭在上面,衣架下面还有一个小桌子,上面能放茶壶和小茶盅,果儿夜里要喝茶的。”说完怔了怔,又仰起小脸,朝着颖娘摊了摊手:“没有书房,还有书房。”

    颖娘不住地点头,生生咽下棉花团,同她商量:“姐姐知道了,姐姐这就给果儿拿茶盅。”又试探着问她:“我们慢慢想办法把它们凑出来好不好?”

    就见果娘歪着小脑袋,眼珠子微微移动,半晌,应了下来:“好!”

    颖娘略略放下心来,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想要同她说些甚的,心里倏地浮起一个念头来,妹妹对于往事的记忆,仿佛是被冻住了。

    她记得很多事情,譬如母亲的妆匣,譬如那么多的童谣俚调,譬如家的布局,就连一个茶盅都记得,可她似乎又忘记了很多事情。

    离开家乡以来,她几乎没有听她念叨过父亲母亲,很多辰光就像方才一样,她记得很多物什,却不记得活生生的人。

    抱着果娘的手越收越紧,颖娘突然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妹妹这是怎的了,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记得……那团棉花又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了嗓子眼,不知道该说些甚的,只能时不时地凑下来亲她一口。

    小小的果娘自然不会懂得姐姐的忧虑,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难受——小蝙蝠不见了……可姐姐在亲她,她就不难受了,靠在姐姐怀里,小脚丫一翘一翘的,听到外头响起敲门声同阿芒问她们“能不能进来”的声音,赶忙乐呵呵地扬声回道:“可以啊!”

    颖娘慢慢回过神来,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抱着果娘出了内室。

    看着来人,果娘欢快地喊着“阿芒哥哥”、“丫头哥哥”,只不过当丫头伸出手来要抱她的辰光,小女孩儿只是“嘿嘿”地笑,难得没有给抱。

    丫头以为小女孩儿是在撒娇,也没有多想,捏了捏她的圆鼻头,一笑而过。

    倒是阿芒,隐隐留意到了她们姐妹的异样。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就连他们这心里头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更别说颖娘果娘姐妹了。

    这可是她们的家。

    环顾四周,阿芒在圈椅上坐了下来,同颖娘道:“你再看一看,是不是还要添置些甚的家生动事。”

    颖娘点头,饶是她原本并不想破费,这会子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只这心里倏地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应该帮果娘想起那些遗忘掉的记忆,还是索性帮她忘记……

    阿芒已在告诉她:“丫头说,上半晌同范老二上街采买的辰光,都是范老二抢着付的钱,丫头算了算,连带着印泥,总有五两多银子。”

    颖娘回过神来,这才知道为甚的当时丫头回来的辰光,脸色会那样难看了,估计为着会钞,两人又没少“打架”。

    想了想,道:“那咱们还是先记账吧,等以后再想办法还他。”

    阿芒也同意,丫头更是满意地直点头。

    不是他小心眼,饶是一个门洞里进出,可远近亲疏却是不争的事实。虽说钱是一定要还的,可颖娘说甚的都不肯让他们还钱也是真。可轮到范老二这里,颖娘却丁是丁卯是卯,他怎的可能不满意。

    就听到那厢范老二隔着堂屋喊他们:“有甚的事儿不能白天说,你们非得大晚上的去找姐姐妹妹吗?”

    丫头就咬了后槽牙:“不是说要去武馆吗?到底甚的辰光才能去!”

    他们西头的套房也是类似这样的格局,他们也没怎的商量,就决定他同阿芒睡内室的架子床,范老二他们四个睡起居室的木炕,倒是正好。

    只是他同阿芒进出都得经过起居室,这就不大方便了,就像方才过来的辰光,就被范老二逮住了一通的问……丫头气的鼻孔都在喷气儿。

    倒是很快就有了答案,翌日一大清早,赶在街坊们上工之前,阿芒就带着颖娘果娘挨门挨户的送上回礼。之后留了颖娘果娘同丫头在家,又同范老二几个去保婴堂同镖局回礼。

    到底是女孩子的缘故,颖娘特别有心,给保婴堂同镖局的回礼都特地分成了两份。有专门送给罗三爷同舒司堂的,也有专门给他们散人的。

    是舒司堂让颖娘准备的回礼,却没想到还有他的份儿,不管怎的说,自是高兴的,又嘱咐他们有甚的事儿,只管来找他。

    从保婴堂出来,又去了镖局,正好罗三爷人在,倒是没费甚的力气就敲开了镖局的大门,罗三爷看到他们面貌一新,也挺高兴的,笑着收下了他们的回礼,还主动应承把义十八的那一份给他捎过去,只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范老二四人身上:“既是安顿下来了,那明儿还是这辰光过来找我,我领你们去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