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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宝嘉正在出神,没听到李芳城的话。
周春雨比常宝嘉还高一点儿,贴到她耳朵说悄悄话,“宝嘉姐,师兄和你说话呢。”
“啊?说什么了?”常宝嘉回过神,望向李芳城。
李芳城已经收敛神色,语气轻松:“我想请和我一起画荷景。”
“我可能没空,等我先画了船上的。”常宝嘉对于画面,突然有了那么点儿兴趣,接下来可能会很忙,但是应该能抽出时间磨练下画艺。
“好。”李芳城原怕她拒绝,现在松了口气,回去准备画具送她家里就好了。
“滔哥,撑去前面把那朵白莲折了给师姐?”常宝嘉指着刚才发现的那朵莲花。
李滔应了声,轻轻地掉头,撑了过去。
“我怎么折比较好?”李滔担心连折枝都有学问。
“没关系了,好拿就行。”常宝嘉把折莲的最佳位置让给李滔,自己拿着竹篙。
等李滔折了莲花,常宝嘉直接朝岸边撑去。
折了花,第一时间都是闻一闻花香味,李滔也这爷们也不例外。“这香啊,清、雅、净,很干净的感觉,果然是养在水里的。”
荷香淡雅,所以常宝嘉不怎么喜欢,她喜欢白玉兰的香味,浓而不妖。
周春雨一直用羡慕的目光望着李滔手上的花,但也没说要闻一闻。然而常宝嘉没有少女对花的那种憧憬,李滔觉得不好,突然问道:“宝嘉,你喜不喜欢荷塘?”
常宝嘉笑道:“喜欢。”荷这种水生植物,全身都是宝,精神又高洁,大抵没有人不喜欢它。
“等将来咱们买块地,建个中式园林,里面挖个有活水的荷塘,种种荷花,养养锦鲤……嗯,然后还弄个展厅,展出你们画的画!”李滔有了这个念头后,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
“那会不会饿死?”常宝嘉知道画能卖钱,可是他们到了能卖钱的水平了?
对于这方面,她有些懵懂。
“怕什么,就算我没钱给你开饭,咱们还有芳城啊,”李滔揽着李芳城肩膀,笑问:“你说是不是?”
李芳城认真地想着这个可能性,“那我要学个能赚钱的专业?不然怎么养得起这么一座园林,维护费用会很高。”
周春雨不甘落后,“加上我,我也会做事,我也会赚钱的!”
“哦?春雨,对了,你的理想是什么?”李滔当然愿意带上她一起聊天。
“我要考护士,将来替人治病。”周春雨好看的眼睛闪闪发亮,有些羞涩地说:“老师说我文章写得不错呢。”
李滔善意提醒道:“文章写得好,读文科啊,考什么护士,再说医生才是治病的,护士是帮病人打针、换药,检测各项身体数值之类的。”
“可是……”周春雨抿紧了红红的嘴唇。
她无非就是家贫,想把好的都留给周春霖,她自己能学个专业就万幸了的心态。
与常宝嘉原先的境况,其实已经算很不错了。
“你们看,那里有一只白鹡鸰!”常宝嘉不想周春雨窘迫,恰好看到一只黑喙白头黑背的鸟儿,乘机错开话题。
“哇,这个鸟叫鹡鸰啊!我以前就见过,它毛色很有光泽,胸前还有一圈黑毛相映衬。”周春雨果然兴奋地拍着手掌。
她心里想,如果宝嘉姐能把这个鸟捉来给她摸摸就好了。
常宝嘉自己没翅膀,也没抢,自然不会想去捉能往高处飞翔的鸟。
这种鸟俗名叫白颤儿,别说村里,就是镇子,知道它学名的不多。
“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李芳城声音很轻,看似寻常的问话,实际上很迷惑。
“我卖鱼的时候,听人讲的。”常宝嘉回眸定睛看着李芳城,刀子似的目光仿佛要刺进李芳城心里,随时见血。
“集市的确很多能人异士。”李滔马上察觉气氛的不对,忙笑着打圆场。
“对啊。”常宝嘉笑着移开目光,把筏子的系绳丢给岸上接应的李红香,再把竹篙深深地扎进泥里面。
现在是下来容易,上岸难,因为没有铺石阶。
李红香已经热心地伸出手接应,“上来。”
李滔率先把周春霖抱给李红香,接着周春雨为了在李芳城跟前表现表现,没有捉住妈妈的手,而是在筏子上做了起跳的姿势,再提气往岸上跳去。
然而筏子不着力,周春雨肯定要扑在泥上的。
两个男生不方便出手帮她,李红香又抱着周春霖,眼看周春雨要啃泥了,还是常宝嘉上前抱着她屁股往上一托,愣是把她托高一尺,平安着陆。
周春雨羞得不敢说话,又舍不得走,躲在李红香身后,脸上火辣辣的。
“宝嘉,你先上去吧,我和芳城断后。”李滔笑着说。
“拿好你的花,又不是打打杀杀,断什么后。”常宝嘉有时候总是不近人情。
李滔叹了一声,轻轻一跃就上了岸,把花递给躲在角落的陈美珠。
单手递花,还不说话?“没诚意。”陈美珠委屈地说。
“特意撑到里头给你摘的呢,这还没诚意?”李滔个人精,明明知道陈美珠说什么,偏偏装糊涂。
陈美珠哑巴吃黄莲,一把夺过荷花,想扔了又没舍得。
木筏上就余常宝嘉和李芳城两个人了,不知道在较什么劲,都不愿意上去。
气氛不由有些怪异。
周春霖眨着一双纯净无垢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们。
“哎哟,这李子好脆。李红香,宝嘉他们还没回来吗?”黄淑梅的声音从前头飘了过来。
李芳城最后还是让了常宝嘉,先上了岸,“梅婶,我也想李子。”往常,他不吃这种又酸又甜的水果。
此刻他心里三分之一甜,三分之一酸,还有三分之一说不出咸淡,想吃一个试试味道,是不是和心里的感觉一般。
常宝嘉其实不是想和谁过不去,她还太矮小了,跳上这个岸,也不想别人拉她,更不想被人看到,特别是陈美珠。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呆一会儿。”
常宝嘉佯装有事,转身望向荷塘,等人一走远,立刻攀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枝刚竹,三两下爬了上去,接着跳到地上把鞋子穿好。
其它人在洗手脚,只有周春霖看到了。
“姐,爬,竹,犀利。”
周春霖兴奋地告诉周春雨,但她听不懂,拿了个青得发亮的李子塞进他嘴里。
常宝嘉打了井水,把手、脸、脚都洗了一遍后,问了李滔几点。
“两点了。”李滔问道:“准备回去了?”
常宝嘉想和黄淑梅谈一谈装潢的事,“对,我回去还有事。”
“好吧。”李滔又捉了两个李子,然后笑着对李红香说:“香婶,星期一上学我给春雨拿鸡蛋,算是谢谢你请我们吃李子。”
李红香眼睛一亮,立刻说道:“不用,别客气,喜欢就多拿几个,要什么鸡蛋呀。”
其实她心里想问李滔要送他们几个鸡蛋,能不能多送一个。
李滔笑着点点头,没说话了。
李红香有点失落,又不敢表现出来,怕给常宝嘉丢人,转身到厨房把先前晾干的李子装好,给她带回去。
“宝嘉,有空常回来。”
常宝嘉接过李子,又顺手给了黄淑梅,再对李红香说:“你明天带春霖到标叔……二狗叔那儿看看,说是我介绍去的。”
接着她抽出一张崭新的十元钱交给李红香,“应该要捉药,你先拿着用。”
李红香立刻把银纸收好,目光有些闪烁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你,别追债啊。”
常宝嘉望向周春雨,“让春雨帮我做工抵债就好。”
“什么?”李红香一个箭步拦在茫然的周春雨前面,“我春雨……你要做什么?”
“我家里要搞卫生,可是我不想碰水,让她帮我大扫除三次,抵这钱,你觉得可以吗?”常宝嘉本来想说一次,可是现在十元钱很大,一次不好,三次刚好。
她家里上下两层,有三百二十平方。
周春雨也是从小帮忙干活的,听到常宝嘉这样说,立刻就要答应,却被李红香捂着嘴巴,“我来吧。春雨还小,读书要紧,你说对吧。”
李红香心思有点歪,她担心常宝嘉现在变了,谁都看得出来她女儿看到李芳城就脸红,而李芳城对常宝嘉的态度不同寻常,就怕常宝嘉也对这个后生有意思,为此叼难周春雨。
要是这样,这钱李红香宁愿不要了。
“礼拜天又不担误读书。”常宝嘉想给周春雨赚钱的机会,礼拜的时候跟着黄淑梅做事。
她想得远,前世的时候周春雨肯定没有这样单独和李芳城见面,一家人一直因为周春霖的事很贫苦,发迹也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
反正这两姐弟有这样的既定命运,她帮忙改善一下生活也没什么的,提早让周春雨接触到外国著名的儿童作品应该也是好事。
“可是……”李红香护犊子的心态很重。
“阿妈,可是什么呀,能跟宝嘉姐一起做事,我赚呢。”周春雨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常宝嘉现在这么出色,她想偷师。
常宝嘉笑道:“就这么定了,下个礼拜六做一次卫生,下两次到时看情况吧,一定会提前和你们说的。”
“好吧。”李红香吃不准常宝嘉的心思,但看到黄淑梅使劲递眼色,也就应承了。
口袋里面那张薄薄的银纸,忽然变得很沉重。
“阿妈,弟弟刚才好像会说话了。”
常宝嘉几人走后,周春雨才迟钝地醒起周春霖刚才居然又说话了。
“真的?”李红香喜极而泣,可全家人再让周春霖说话时,他死活说不出一个字。
周海安变着法子,自己把自己赢了五遍,同时也输了五遍。
看到常宝嘉回来时,他立刻站起来,气势磅礴地说:“常宝嘉,我要挑战你!三盘两胜!”
黄淑梅明知常宝嘉不会让周海安得胜,连忙拉住她手臂,“你怎么要春雨帮你搞卫生啊?小心把你花瓶什么的都打碎了。”
常宝嘉白了黄淑梅一眼,“梅婶,我不跟你儿子下棋,他会睡不着的。”
“那他输了也睡不着啊。”黄淑梅翻了个大白眼,把李子扔到箕上。
“谁说的,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进步了。”周海安心智的坚毅超出大人的想象。
“师兄、师姐,你们坐一会好吗?”常宝嘉出于礼貌,还是和李芳城三人打了声招呼。
陈美珠一刻也不想呆下去,可是话语权似乎在常宝嘉手上,也不在李芳城和李滔嘴里。
“你尽管和海安下棋,我们就在河边坐坐。”陈美珠这人很聪明,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很快就缓和了对常宝嘉既畏惧又厌恶的情绪。
李滔搬了张小板凳,“我要看他们下棋。”
李芳城更干脆,直接在棋盘边上坐下。
陈美珠又羞又恼,只好去了厨房,“很香啊,梅婶你煮什么?”
黄淑梅虽然对常宝嘉有点不满,可还是很有心,“鸡屎藤米糊,还有点红糖,煮给你们吃了。”
“能不能教教我?”陈美珠吸了口气,味道好极了,学会后煮给李滔吃,他肯定会高兴了。
“没问题……”
周海安第一盘要了黑棋,十分钟后被常宝嘉用一只車,横冲直撞。
他坚持到最余一只“将”。
第二盘,周海安要了红棋,采取以守为攻的策略,让常宝嘉先行一步。
可常宝嘉根本不过楚河汉界,只在自己阵营布棋。
等到周海安坐不住,举棋侵略时,常宝嘉用了五分钟,把他的“帅”吃了。其中四分钟,是他思考花的时间。
周海安皱紧了眉头,心里有些崩溃。
大家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可是他又不服输。
其实没有必要下第三盘,因为三盘两胜,常宝嘉已经赢了。
但周海安摆好了棋盘,常宝嘉也愿意陪他再下一盘。
这回,常宝嘉每走一步,都告诉了周海安因由,并不是因为他的炮要过来己方阵营了,而是她想捉他的走到楚河边上的象。
假如周海安走象,那么他的炮也会成了灰。
“为什么?”周海安一时看不清。
“因为你的炮在我的田字位置,恰好我的象在这里,可以吃了你。”常宝嘉语气很轻,像柳絮在微风中飘舞的样子。
李滔提议他们和常宝嘉对局,周海安观棋。
常宝嘉又不是想压死周海安,自然应承,但在和李滔对弈前,她把小布包里面的图纸给了李芳城,“帮我拿给梅婶,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