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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的消息传回京城时, 林尚书先是惊了一下, 然后脸色发白。
那胡忠良怎么会这么不顶用?
作为在朝中混了那么多年的老臣, 林尚书自然不是蠢人, 非但不蠢,还很聪明, 所以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事情照他预想的时间发生了,偏偏不是他所设计的那样扣锅在江南大营的身上,而是胡大人出了事, 明摆着说明他的计策不仅被人破了, 还被反将一军。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不是远在江南的时楚, 就是座上那位一天比一天更加不威自怒的长公主殿下。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对于林尚书而言都是极其不好的预兆。
“去将老六叫回来。”他吩咐跟到书房的心腹小厮。
小厮恭敬地退出去, 脚步飞快朝着府外跑去,他能够到书房伺候,靠的就是这股机灵劲,他看得出来,府里怕是要出大事了。
林尚书一共只有四子三女,长女嫁给了胡大人, 次女因是庶女, 只嫁给了一个五品京官, 倒是幺女嫁进了英国公府,算是嫁得最好。四个儿子里唯有一个有出息,如今在兵部任职, 他让叫回来的这个老六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在林家这一代里排行第六的林侍郎。
得父亲召唤,哪怕林侍郎正与同僚一道吃酒,仍是飞快赶回了家中,父子二人在书房中密谈一番,第二天林尚书就“病”倒了,且听闻病情凶险,已经下不来床,林侍郎在朝上痛哭流涕上折子替林尚书告老。
并不算密的珠帘后,夏琳慢慢勾起了唇角,果然,这群老狐狸做起事来还真够果决的,一击不成,立刻就想遁走,然而,事情哪有这样容易。
“林尚书病了啊……”只听长公主幽幽道,“刚好孤近日得了一奇珍,道是能活死人生白肉,也不知是真是假,待得下了朝,令张统领带去瞧一瞧林尚书好了,毕竟林尚书对我大齐一贯劳苦功高。”
“是。”张宗瑞带着微笑应了一声。
朝中众臣齐声盛赞长公主殿下仁心,跪下阶下的林侍郎却浑身发起抖来,他自然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活死人生白肉,更知道自己老爹其实并没有生病,这会儿汗如雨下自然是给吓的,只怕座上这位早知道自家父亲所做之事,这会儿自然不会饶过他,不然怎会不叫太医,反倒命她的狗腿子张统领去?
且看这朝中,群臣越来越习惯对长公主歌功颂德,再不像当初,她说什么总有朝臣怼她两句的情况了。
大齐看着一日比一日安稳,子民安居乐业,国库渐渐丰盈,比起先帝在时,竟是好得太多了。
尤其长公主殿下似乎像个圣人一般,不骄奢淫逸,也不残暴酷戾,偏偏谁都得承认,她是个厉害人物。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对小皇帝的教育极其上心,不是存心要将他养坏。
于是,连李崇清这样的人,都对她日渐权重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尚书如果不是实在想不出法子,也不想用江南士子的命,去夺长公主的权。
京城六月,林尚书为首的一伙朝臣结党营私、迫害忠良、草菅人命案开始审理,并牵出住在北方封地的先帝第七子夏珞勾结莽族之事,一时间京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越是此时,越是显出长公主的雷厉风行,借着两宗大案,她彻底确认了自己的权威,敲打了林尚书为首的清流一脉,并警告与夏珞有关的权贵一系。
等到京城有风声放出来,说是福贞长公主要登基为帝,还没能群臣惊骇莫名,就听到民间这消息传遍了,竟是一片欢欣鼓舞之声,让他们有口难言。
“这就是宣传工作要做好。”时楚咬着香脆的蜜瓜,吃得很开心,“这年代的消息传递速度慢也有好处啊,绝大部分的人根本都不知道之前的皇帝已经死了,要做洗脑工作哪有那么难,对于他们来说,玉皇大帝是神仙,王母娘娘也是神仙啊,座上皇帝是男是女,有什么差别?”
“难的也就是给那些士子洗脑。”
时楚笑起来,“明年再开一门恩科,江南本来就风气开放,之前有位书生在岳玉楼放出了近两年朝廷一些政绩,说是给他们准备明年科举写策论用,这不总结不知道,一总结吓一跳,比起先帝,我们长公主做得要好多了。再加上抓的那些贪官污吏空出了不少位置,啧啧啧,刚好给年轻人顶上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机会。”
人都是很现实的,如果不够现实,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当真把脑子读傻了的话,时光会渐渐教他做人。
张宗瑞坐在他的对面,拿着把纤长的刀继续削瓜皮。
到这儿来的几年,给了他大把时间,总算是练了一些武功基础,他用炼制的圣水给时楚和索尔以及夏琳,也让时楚他们这么多年积攒下的暗伤渐渐痊愈,不得不说,任务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很好的机会。
“系统如果傻一点就好了,我们可以到时限要到的时候直接让夏琳逼宫夺位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管它之后洪水滔天呢。”
时楚叹了口气,“可惜系统不是这么傻,它要求的这个做女皇,肯定是要坐稳这个位置,哪怕只有短短的时间,也要坐稳了才行。”
倒行逆施不是不行,凭借他们的能力,强行用武力逼迫皇帝就范都可以啊,可是系统的评判肯定会觉得这种方式是失败的。
“如果真能那么简单倒好了。”张宗瑞把削好的瓜果放到盘子里,每一个都分成完美的八瓣。
时楚看向他,“朝中那些反对的大臣呢?”
“已经准备好了小黑屋。”张宗瑞笑起来,“夏琳绝对不虐待他们,一人一间小黑屋,吃喝不愁,保证隔音良好,通风透气,干净整洁,甚至配备了硬板床和被褥,就是没光,也没任何其他东西。”
时楚想了想都觉得痛苦,“这年代的人还弄不太明白精神虐待是怎么回事啊。”他感慨。
“就算这样,估计会有忠贞之士会撞墙死或者想其他方法死,所以我必须得天天看着,估计不得空闲了。”如果是刚死的情况,张宗瑞一个复活术,加上神术治疗,再加上随时待命的太医,会保证他们想死也死不了。
活着是折磨,想死死不了,不知道他们还能挺多久。
不过,不能用现代人的思想去衡量这些古代人,说不定还真有精神意志这样强大的。
这种人确实值得敬佩,到时候放出来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反正他们又不是长时间待在大齐,这也是他们没有那个心做太多改革的原因,短短五年,很多改革你根本还没能看到成效,就得走了。
系统发布的这个任务并不是让他们改变这个朝代,只是想让夏琳谋朝篡位而已。
“准备什么时候?”时楚知道到时候不仅仅是张宗瑞不得空闲,他和索尔肯定也会很忙,这回他悄悄回一趟京城,就得预备好,索尔过两天也要到了。
“十二月。”张宗瑞看了一眼窗外,“入冬的时候。”
现在还是秋天,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朝中因为民众对福贞长公主登基的呼声越来越高而惴惴不安,偏偏长公主殿下不动声色,让他们也只能强行按捺着,毕竟她都没开口,他们没法反对,也不是没有狗腿的希望能够顺势请她登基的,可她的态度看不出喜怒,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年无灾无祸,据说朝廷之前发下来的种子都是长公主殿下亲自瞧过的,竟产量比往年暴涨许多,迎来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大丰收,于是,长公主殿下方才是天命所归的说法渐渐流传起来。
借着这场丰收,大齐上下欢欣鼓舞,外患被清,内忧已解,一番太平盛世的景象着实瞧着欣欣向荣。
李崇清看着自己窗下那一小片菜地,他是个清官,这一点不仅朝中人人知道,他自己也很清楚,但再清廉,他也不至于连菜都买不起。但他是农民出身,早年在外当县令的时候就习惯自己种一小片菜地,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
他种地甚至不是为了吃,借着劳动,他可以更清晰地思考,也可以稳定心绪。
最近,李崇清的情绪也很不稳定,如今这局势,要让他睁只眼闭只眼都变得艰难起来,一切都指着一个结局,现在的问题只在于,他要怎么做?
“如果她是个男子就好了。”李崇清叹了口气。
即便是献王之子,有这样的才干能力,又一样是姓夏,完全就是一代明主,君王以国士待之,他以国士报之也算君臣相得。这历代君王之争,有多少是干净的,弑兄弑父的都不少,更何况只是拿了堂兄或者堂弟的位置,着实不算什么。
可偏偏她是个女子,以女子之身谋夺那个位置,甚至不仅仅是“野心”可以形容的了。
到底她接下来要怎样做?看着他那片一样丰收的菜田,他根本高兴不起来啊。
李崇清忧心忡忡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