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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枢密院不远的一条僻静巷子里,停着辆青绸围子大车,车里,周副枢密紧绷着脸,压着满肚子的兴奋,看着坐在他对面,脸色微微有些阴沉的高书江。
“今天这事,实在令人震惊。”周副枢密努力让语气显的沉痛,可尾声却甩出了丝丝兴奋。高书江扫了他一眼,沉着脸没说话。
“说起来,我是看着大爷和四爷长大的。”周副枢密拧眉攒额,拧出一脸痛惜,“大爷小时候脾气就燥,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想要什么,保姆略晚一晚,他就连踢带打,那时候还咬人,回回咬的见血。”
高书江看着周副枢密,他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要告诉他,大爷这脾气是天生的,江山易移,本性难改。
“大爷五岁那年,”周副枢密一声叹息,“唉,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我家小六自小就爱养小猫小狗的,特别是小狗,那时候他阿娘也是惯着他,抱了只小狮子狗给他,那狗才两三个月,雪球一样,没有不喜欢它的,连我也爱的不行,那一回大爷到我们府上玩儿,几个孩子都逗着那狗玩儿,那狗不过一只畜生,它又不懂,平时跟小六跟惯了,小六叫它,它就跑过去,大爷叫它,它爱搭不搭,大爷叫了两三声,火气就上来了,猛一脚踢的那狗飞出去一丈多远,落地就摔死了。”
周副枢密想着当时的情形,这回是真有点难过,“当时……唉,连老祖宗在内,都吓坏了。我那时候就觉得大爷这脾气,唉,实在是过于暴躁了,两三个月的小狗,怎么下得去脚?小六当时吓傻了,过后心疼的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小六就很怕大爷,不瞒你说,我也怕。”
“是啊,这样的性子。”高使司接了句,“人一生下来,束发受教,本就是为了约束天性,合乎礼法,大爷修身养性的功夫,还差着火候。”
“是啊。”周副枢密心微微提起,有些摸不清高书江的话意了。“大爷从成了亲,开府建衙以来,书读的就少了,听说一本前朝杂记,读了小一年还没读完,倒是四爷,一个月一本书,倒比成亲前还爱读书。”
“为君者,一来讲究天性仁厚,二来,讲究自制,这上头,大爷确实不如四爷。”高书江声音缓缓,周副枢密惊喜交加,“我也是这么想,就是这样!仁字最要紧,仁君治下,才是百姓的福份,臣子的福份,象大爷这样的脾气,真要是君临天下,象前朝那样一言不合,当场打死大臣的事,只怕就在眼前啊。”
“君命在天。”高书江放了一句,又收了一句,周副枢密看着他,片刻,上身微微前倾,放低声音道:“高兄,咱们两个相交多年,说知已至交一点都不为过,今天我就实话实说。”
“周兄和我,早就是知已至交。”高书江肯定了两人的交情。
“高兄如今在这使司的位置上,下一步计相,唾手可得,这计相,非高兄莫属。”周副枢密话锋一转,“可高兄若不尽心努力,只怕也就到这计相而已了。”
高书江眼皮微垂,没接话。
“高兄若想更进一步,入阁拜相,甚至贵为首相,六部之中,有几个肯支撑高兄的?高兄北榜出身,南榜士子,有几个瞧得起北榜的?朝廷里,北榜有多少?南榜又有多少?以高兄之才,若做了首相,就算比不得季老丞相,可比墨相,肯定强了不知道多少,高兄就没想过统领百官,为国效力?”
周副枢密紧盯着高书江,高书江抬眼看着他,“在下倒觉得,周兄才是首相最佳之人。”
“高兄说笑话了。”周副枢密笑起来,“我是恩荫出身,开国以前,有过恩荫杂途出身的丞相?就是前朝也没有过,再说,我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这枢密副使做的已经十分吃力,往后,也不过再努力一回,做几年枢密使,已经是尽头了,再说,如今都是一家,一门两侯过于张扬,等往后分了家,一个侯爵总是跑不了的。”
“可惜开国以后,世袭罔替不许再提了。”高书江可惜了一句,周副枢密笑了几声,“哪敢想这个?不瞒高兄,我家小六不争气,我不得不替他多打算一步,留几分余地,四爷待他,就是亲兄长待亲弟弟,也不过如此,我只盼着这爵位到他,或许到再下一代,能原爵承袭,若我周家祖宗有德,这两代里,总有一个两个出色子弟,也就能支撑下去了。”
“周兄远见豁达,令人敬佩。首相我是不敢多想,不过是替北榜士子存了一股子不忿之气,北榜士子入阁拜相若能从我这里开一个头,往后,我北地士子也能有更多机会。”
“高兄放心,我必力撑高兄,至于四爷,也请高兄放心。”周副枢密大喜过望,高书江能把话说到这一步,就是表明态度了。有了高书江这份助力,在人人袖手旁观的朝廷里,四爷就占上了先机。
别了周副枢密,高书江直接回到府里,吩咐叫了汤浩虞进来吩咐道:“传个信,让你父亲立刻进京,让他跟老太爷说一声,汤家的机缘许是到了。”
汤浩虞莫名其妙,却一个字不敢多问,诺诺答应了,退出去,安排心腹管事立刻赶回山西传话。
墨相回去的也比平时略早,一进府门,就吩咐请墨二爷到书房说话。
墨二爷急忙赶到书房,看着椅子上一脸疲惫、闭目养神的父亲,片刻,挪了挪椅子,在墨相旁边坐下,墨相也不睁眼,声音低缓,“说说。”
“大爷失心疯了。”墨二爷直截了当的说了句。
“嗯。”墨相没睁眼,一声嗯很是低落。
“他若是即了帝位,就是商汤夏桀,天下必定大乱,林家王朝就到头了。”墨二爷更加不客气,墨相轻轻叹了口气,“朝里,还有这京城,象你这么想的,只怕不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