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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玮寻赵启轩来,把事情跟他说了。赵启轩听了就叫好:“这样确实省事许多。若真让他们兄弟来铺子里做伙计,我心里还直打鼓呢。他们说是族人,其实已经出了族,分明是外人了。可若当成是外人般对待,又不太合适。若是对待他们太严厉了,未免伤了旧日与泽哥儿的情份,若是对他们太宽仁,他们说不定就不好好干活了,落在其他伙计眼里,又是一番是非。再有工钱的事,也不好办。本来就是有意要照顾泽哥儿才让他来的,工钱肯定不能少给,他家里还有一大家子呢。可若是给得多了,旁人心里又会怎么想?我原想着给泽哥儿安排去茶叶店里做个验货盘货的小伙计,既然叔祖母说要给他们兄弟一家铺子打理,我也算是松一口气了。”
赵玮笑着对他说:“你这口气别松得太早,他们兄弟年纪还轻,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知道怎么做买卖?自然还需要你派人去教导。文房铺子确实清贵些,但也一样是生意,总要能赚到钱才好,否则这铺子也难以长久开下去。你先去找赵泽,把事情说一说,让他知道,这是叫他给我们家做事,别以为是在施舍他,若是赚不到银子,他一样要给我滚蛋。况且铺子也不是他的,店面仍是侯府所有,向你要货,也要付钱,不许赊欠。能不能把东西卖出去,能赚得多少,就看他自个儿的本事了。他也不是蠢人,只要想明白,必定会答应的。等他点了头,赵演肯不肯,我就不管了,叫底下人去外头盘个小铺子,不必太大,最好是有地方能住人的,但又不能住下太多人。这样日后赵泽就可以离了他那祖母,带个老仆住过去,日子也能过得轻松些。”
赵启轩听了抚掌赞道:“玮弟想得周到。他家住在外城,若是铺子开在内城,离得远些,每日来回费事,泽哥儿住在铺子里就顺理成章了。可铺子地方小,他家老太太断不肯屈就的,他祖孙俩就能分开住了。就算那牛氏想要贪店里的银子,货物都是我们卖他,数目多少是有账的,成本多少,我们心里也有数,若是账对不上,泽哥儿就得赔钱,一样是从牛氏口袋里掏银子,想来她也不肯答应。我还有一个主意,既然侯府出了店面,又出了一百两的本钱,第一批卖的货物,货款也该从这一百两银子里扣,整顿店面、开张茶酒、雇佣伙计,都要算进去。等年下归账的时候,无论利润多少,都要先把这一百两的本钱给还了,才说打赏的事。横竖每月赵泽有五两银子的工钱,怎么也够他使了,就算年下没有也饿不死他。免得那牛氏拿了一百两,就扣在手里不肯拿出来,以为侯府给银子,是白贴补她的。”
赵玮笑着点头:“此计甚好,就这么办。”
过了两日,赵启轩寻了个空档,便带着一个长随,买了些果子糕饼,坐了马车去外城张善家胡同寻赵泽。他到的时候,牛氏正在屋里大声数落赵泽,赵泽就耷拉着脑袋跪在院中听她数落。
赵演靠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抱臂看着赵泽的样子,既不开口落井下石,也不帮他说话。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妹妹赵漫,一脸得意的样子对同胞兄长道:“我就知道,他连哥哥的一半儿都比不上。哥哥已经能挣到钱回来了,他还在家吃白饭呢。成天说要出去找差事,也没见找着,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其实每天是上外头玩儿去了。”
赵演瞥了妹妹一眼:“姨娘的药你可熬好了?这是请有名的大夫来开的药,一定要让姨娘一滴不剩地喝完,知道么?”
赵漫不以为然:“知道了,就算我不说,姨娘也一样会把药喝完的。”说完就往厨房那边走,猛一抬头看见赵启轩站在外门,就歪着头问:“你是谁?”
赵启轩笑笑:“你是漫姐儿吧?我是六房的赵启轩,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我了?”
赵漫的脸一下红了,跺脚道:“你是哪儿来的混账,竟敢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来调戏我?!”
赵启轩哑然失笑,赵玦这一支,素来很少与族人来往,但就算再陌生,也该知道族人的存在吧?他都已经明说自己是六房的人了,赵漫竟然还没想起他是谁。当年牛氏与赵玦把赵泽送回了老家,赵漫他们就没想过老家除了二房还有什么人在么?居然说他这个族叔调戏她,也不瞧瞧自己才多大年纪。
赵漫不知道赵启轩是谁,赵泽却是一清二楚。他连忙站起身迎上来:“启轩叔怎么来了?原来这一回是您上京。”赵启轩笑道:“没错,以后我还要在京城长住呢,咱们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赵泽听了心里欢喜,正色对赵漫说:“妹妹不得无礼,这位是六房的族叔。我在老家养伤时,多得启轩叔照应。”
赵漫闹了个大红脸,草草向赵启轩行了个福礼,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族叔好。”就扭头跑进了厨房。
赵启轩也不在意,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赵泽:“你随叔祖母离开奉贤时,分明瞧着气色已经好多了,怎么如今又这般憔悴起来?我在二房听说你受了伤,如今可好了?”
赵泽支支唔唔地,赵演那边反应过来赵启轩的身份,联想到先前去二房说的那件事,便知道这定是二房那边在京中开铺子找的掌柜人选了,没想到竟与赵泽相熟,怪不得会叫赵泽去做伙计呢。他眼珠子一转,就热情洋溢地迎上来:“原来是六房的叔叔,快请屋里坐。前儿我去给曾祖母与叔叔请安,听说您来了京城,就一直想拜见您的,无奈您不在家。”
赵启轩笑笑:“我不住二房那头,一家子如今在鼓楼斜街赁了个院子。你去二房,若不是恰巧碰上,是见不到我的。”如果赵演真的打算见他,二房的人不可能不说起这件事。
赵演被人揭穿谎言,到底年纪还小,脸皮还薄,面色一下涨红了。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继续谄笑道:“原来如此,是我没打听清楚。您快请屋里喝茶。大哥,祖母在叫你呢,族叔这边就交给我吧。”
赵泽其实明白赵演想做什么,无奈牛氏那边确实在叫他,只得将赵启轩交给赵演,自己则进了正房。
牛氏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来的是谁?六房的?六房什么人?是赵珲么?”
赵泽答道:“不是,珲叔是六房家主,家大业大的,怎会上京来?是旁支的启轩叔,他如今在替二房打理几个铺子。”
牛氏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六房从前那个败家子,她那时压根儿就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如今连他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只记得他老婆曾经跟着妯娌们一道上门巴结她。她便不以为意地说:“他是来跟你说差使的事的?既然你与他相熟,就跟他说,要个肥缺,工钱也要多给些才行。你与旁的伙计不同,是正经赵家嫡支血脉,不能跟旁人似的,一个月就拿那点工钱。若是这回差事好了,你也能给家里挣些银子,不用吃白饭。若是遇到好时机,给自己添点私房钱,也是极容易的。”说着她心里就嫉恨得不行了,六房做生意,积下好大一副身家,小二房那边如今也是财主,这掌柜的好差事,怎么就落到个败家子头上呢?若是她管家,断不会犯这种错误!
赵泽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在门外深吸几口气,才转道去了客厅。
赵演正拼命向赵启轩推销自己。他还是有些资本的。自打接了生母回来,祖母不管,积蓄花光,有生母看着,他又不能象以前那样问赵泽要银子,只能靠自己出去挣钱。他如今什么脸皮都不要了,就去找往日那些同窗,找交情好的,或是脸皮薄的,也有功课不好总是被先生罚的。他帮他们做功课、抄书,给人代笔做些文章诗词,给他们做伴游,偶尔还客串一下出气筒。虽然受了不少委屈,但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个个出手大方,他每天最少都能挣上几百钱,多了也有二三两,只交很少一点给牛氏,剩下的都偷藏起来做私房钱。眼看着钱包一天一天鼓起来,他心里就安心许多,这都托了他能说会道的福。赵启轩开铺子做生意,不也需要能说会道的人么?
但赵启轩对他一直淡淡的,没有直接应承,等到赵泽来了,才将赵玮的意思说了出来,然后道:“你们好好考虑吧。文房铺子油水有限,但一来货源不愁,又是南边出品,在京城素来热销;二来这种生意总比卖米卖面的体面些;三来你们自个儿做掌柜,不必受旁人的气,赚得多了,还有分红。况且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足够一家子吃穿了。若是不懂做生意,我也会派人教你们。只要你们肯用心,日后总能过得富足安稳。”
赵演一听说月钱只有五两,心里就先打了退堂鼓。他如今十天半月就能挣得比这个多了,还能将五两银子放在眼里?况且他本是打算等生母身体好了就带着母亲弟妹脱离这个家的,怎会将自己绑死在一家铺子里?若是二房给了门面,又另给一百两银子,他还能打打主意,可惜门面房契不能落到他们手中,那一百两也不是借了就不用还,还要用在开铺子拿货等琐事上,他还不如继续从旧日同窗处挣钱呢。
但赵泽却有几分动心。连日来求职失败,他也明白了自己的短处。虽然读书识字,但字写得并不十分好,年纪又小,力气不足,脸皮薄,嘴巴笨,哪里比得上别人能说会道,会讨人喜欢?若是能得了这文房铺子的差事,能过上安稳日子尚在其次,至少,他也有能为二房出力的时候了……
赵泽又想到了牛氏方才的话,如果自己接了一家文房铺子来做,照二房的安排,油水也是有限的,祖母想必也没办法打中饱私囊的主意了吧?他向赵启轩郑重点了头:“我愿意做,日后还请族叔多多教导。”
赵启轩满意地笑了,又看向赵演。赵演吞吞吐吐地道:“姨娘还有病在身,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还是等姨娘病好了再说吧。”赵启轩也不多说什么,嘱咐几句,跟赵泽约好了再见面的日子,就告辞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牛氏在屋里指桑骂愧,说有些外地来的人,就是不如京城人懂礼数,见了长辈也不来请个安,诸如此类的。赵启轩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可就算牛氏曾经是他的长辈又如何?赵玦出族,是连他老子赵炯一起出的,牛氏是他哪门子的长辈?
他抬腿坐上马车,便施施然地离开了。马车穿过胡同,拐进前门大道,正要往内城进发。
忽然从远处奔来一骑,一路吆喝着急驰入城,嘴上还在大喊:“辽东大捷!辽东大捷!范本章将军率兵大败清军,生擒四员敌军大将,辽东大捷!”
赵启轩慌忙从车窗里钻出头来,可惜只来得及看到那骑士驰入城门的背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