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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暮微微松了口气，抬起头来。
吊灯后面的人没有动静，眸光默然地落在砸下的灯上，仿佛僵硬了身体，白皙的脸上，颜色似乎更白了一分。
见女孩在对面，并没有受伤……他才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纤长的睫毛微抖，薄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抬起眼睛。
他的眼睛平时都是淡紫，美瞳的色泽可以刚好遮住。但如果紫色太浓重，即使美瞳，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刚刚那一瞬间，蝴蝶黑的美瞳，几乎没能压住瞳眸里翻涌的紫意。
僵硬的脊背微微放松，他抿紧了薄唇，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伸出了手。
女孩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踩着碎片上前，仰头对他露出软软的笑，一边忙不迭地伸出小手，放在他的手心。
她的手碰到了他的指尖。
下一秒。
轻微的声音响起。
沐暮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脸上带着软软的笑，看到大蓬的血雾涌出，染在面前人绝美的容颜上，衬着那双漆黑的眼睛，衬出一丝妖异而惊艳的美。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沐暮看着他。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里，从僵硬的漆黑，渐渐涌上一丝淡紫，随后……便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湖水里，翻涌的紫色开始涌出——
他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下，白皙而精致的面容，彻底失了最后一丝血色。
她轻轻扯了下唇角，慢慢低了头。
她看到像是鲜艳，又像是暗沉的颜色，从心房汩汩地流淌出来，好像一朵玫瑰在那里盛开，凄绝而苍凉。
她眨了下眼睛。
仿佛此时才感到钻心的疼痛——果然是钻心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站立不稳，膝盖却好像僵硬着无法弯曲，无法倒地。
世界……好安静。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但又是一片眩晕，眼前好像开满了炫彩的花朵，胸腔里沉甸甸的难受，带给人一种缺氧的窒息，却没有力气，去完成一个深呼吸。
她的手指垂下。
接着，冰冷到几乎麻木的手指，却蓦然，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仿佛有人伸手，拉住了她。
快要合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些，她感到自己被人抱住，那人的动作很小心，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枪响，然后他放下了手，慢慢而小心地把她放在地面上。
他的动作利落熟练，撕下衣服为她按压止血，也许是有些不安，他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呼吸也略微紊乱。
她睁开眼睛愣愣地看他，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苍白像一张白纸，紫色的眼睛像一潭湖水，然而水纹却在颤抖。
真好看……
她眨了下眼。
怎么不能让她的幸福再长一点呢？
她才刚刚告白，还好运地成功了。
她把自己的心事说出了口，还得到了他的回应。那个吻的时光，真的是她这辈子感觉最漫长……而最短暂的时光。
是她太幸福了吗？
谁还能那么幸运呢，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刚刚好，也喜欢着自己……
这样的幸福，连天都会嫉妒么？
可她很想，很想时光能长一些，长到他们经历了所有岁月，她还想生一个可爱的宝宝，她想看看宝宝的样子，是长得像爸爸，还是长得像妈妈……
她想要拥有很长的时间，那样就可以一起把过去都回忆一遍，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把那些细枝末节的甜蜜，反复回味，直到唇齿留香。
好希望时间荏苒，已经到了苍老的时候，他们已经经历了所有，即使现在闭上眼睛，也不会感到什么遗憾……
她来不及参与他的过去，只希望他未来所有时光，她都可以在……
她还想……
还想……
她想好多好多事，可最后一张口，唇边就涌出花一般的血流，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不美，只觉得好可惜。她特意穿了一条成熟的裙子，可却要以现在这样难堪的模样，作为最后的收尾……
她想了很多，但最后，只是在想他。
他这么冷漠的人，喜欢上她，是她一辈子的幸福。他还会喜欢别人么？
她艰难地伸手，指尖染血，轻轻碰了碰那人苍白的面容，留下殷红的痕迹。
他抬头，神情冷静。
但她却看到那双眼睛里，荒芜而孤寂的苍凉，微微的茫然——好像一个人待在一颗星球上，有一天，另一个人来到了这里，然后……又离开了。
于是，那些刚刚甜蜜起来，柔软起来的情绪……尽数……散了……
她已经看不清他，只能尽力睁大了眼睛，唇边还带着笑，声音很轻：
“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你要是忘了我，也没关系，以后会有其他姑娘对你好，你要珍惜……”
“我想看看你的孩子是什么样子……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可不可以，把宝宝的照片，放一张……在我的……”
她最终无法再说下去，唇间的血染红了面颊，最后还微微笑着看他。
从她说第一句开始，心脏就猛地收缩起来，他的动作有些慌乱，颤着手拿起那条系在她手上的红线，微微摇头：
“这条红线，另一端是你……”
他轻轻把线系在手上，因为颤抖，系了几次才系好。这个过程中，她始终微笑，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神情安静。
他把手放在她面前，声音微抖：
“看到了么，你说余生很长……”
他突然停了声音。
他把手举起，但少女的眼睛并没有随着移动。她还定定地、微笑着望向前方，仿佛在时光里，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他的手举在半空，仿佛也随着，凝固成时间里的雕塑，纹丝不动。
他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慢慢把手放下了，安静地看着她，声音很低：
“你看看我……”
“还没告诉你，这身衣服很好看，我第一眼看到你，其实看呆了的……”
“……你看看我……”
他慢慢说着，慢慢低下头，最终支撑不住，高挺的鼻梁轻轻抵住少女的颈窝，能感到，那里发丝淡淡的香……
以及，安安静静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