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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也看了《我有一个梦想》,随即摇头苦笑,他的梦想早就破碎了。
梁启超早年热衷于变法图强,后来又积极辅佐袁世凯,希望共和体制能够救中国。但袁世凯脑子抽风想要称帝,梁启超遂密谋反袁,从此卷入无休止的政治纷争中。
这里就能看出梁启超和康有为的差别,康有为先是号召变法,继而支持袁世凯登基,然后又怂恿张勋拥戴溥仪复辟,活脱脱一个政治投机者。而梁启超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振兴国家,他跟康有为早就绝交了,甚至打心底鄙视自己曾经的老师。
梁启超在政坛上的最后亮点,便是不顾全国多数人反对,积极支持段祺瑞对德宣战。他利用高超的政治手腕,帮助段祺瑞重掌北洋大权,从而使“对德宣战案”获得国会通过,让中国成为“一战”的战胜国。
自那以后,梁启超便不再过问政事,他看透了北洋政府的本质,转而埋头钻研学问。
梁启超丢掉报纸,有些失落地对周赫煊说:“中国的希望,就看你们这一代了。”
“中国的希望一直都在,”周赫煊语气坚定道,“先生,你是作史的人。当知历朝历代,但凡中国的大一统王朝,必然国力强盛、威服四夷。中国的国土和人口摆在那里,只要搞好国民教育,等到国家统一那天,发展速度定会震惊全世界。”
“但愿吧,希望我能活着看到那天,”梁启超勉强笑了笑,起身说,“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任总长,把宜仲也叫上。”
当天下午,梁启超、赵元任和周赫煊,在教育部公邸见到了如今中国的教育部长任可澄。
任可澄比梁启超小几岁,长得又矮又胖,走起路来身体左右摇晃,如果摘掉那副眼镜,活生生一个乡下土财主。他虽然身居高位,却对梁启超极为尊敬,亲自走到门口迎接说:“任公安好,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夏天自然是吹南风,”梁启超难得开玩笑,转身指着周赫煊说,“这是周赫煊,字明诚,留洋归来的大才子。”
周赫煊立即上前:“见过任总长。”
“可是写《大国崛起》的周赫煊?”任可澄惊讶地问。
好嘛,周赫煊就写那一本书,连教育部总长都知道他,著书立说果然是成名的最快捷径。
“正是此君,”梁启超笑道,“今天明诚还带来了好东西,就看志清你识不识货。”
任可澄好奇道:“可是明诚的新作?”
赵元任把新的拼音方案拿出来:“任总长请看,这是明诚发明的拼音法,比之当下的拼音方案更加简便实用。”
别看任可澄脑满肠肥的样子,他可不属于那种草包官僚。此人乃是贵州新式教育的开拓者,几年前还当过贵州省长,后来烦透了政治纷争,干脆埋首案牍做学问。
前阵子张作霖、吴佩孚重组内阁,任可澄正好隐居北平,结果被莫名其妙推举为教育总长。他感觉这个职务很合心意,因为他的老本行就是搞教育,所以高高兴兴上任。历史上,《国语字母拼音法》就是在他的推动下,于今年底颁布的。
任可澄为官公私分明,曾经有族人想通过他谋差事,结果被其断然拒绝。所以在贵州有句话流传,叫做:好个任可澄,不认家乡人。
但无论任可澄多识货,多公正无私,在拿到周赫煊的新式拼音方案后,他还是为难了,摇头道:“可惜啊,明诚。你这个拼音方案,如果早几年拿出来该多好,现在为时已晚,《国语字母拼音法》已经定下了。”
赵元任问道:“可否召集学者重开会议,再行商定?”
“绝无可能。”任可澄矢口否决。
周赫煊苦笑,他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除非改朝换代,否则他这套汉语拼音根本不可能推行。
他虽然可以在自己的希望小学里推广,但那属于误人子弟。因为只要教育部颁布《国语字母拼音法》,那全国通用的字典、词典都必须使用罗马拼音,总不能让希望小学教出来的学生连字典都不会查吧?
辞别了任可澄的挽留,周赫煊颇有些郁闷地返回清华园。
半路上,梁启超安慰道:“明诚,凡事都不可能尽如人意,努力去做就足够了。”
周赫煊说:“谢先生教诲。”
“明诚可有婚配?”梁启超走着走着突然问。
周赫煊一愣:“还没有。”
梁启超笑道:“不如我做月老,帮你物色一位大家闺秀?”
“这个,还是算了吧。”周赫煊狂汗道。
“哈哈哈,”梁启超大笑,“我知道的,你们现在的青年,都主张自由恋爱。”
周赫煊呵呵笑道:“慢慢找吧,我还年轻。”
梁启超突然想起徐志摩那件糟心事,他碍于情面,已经答应做徐志摩的证婚人,当下告诫道:“恋爱自由可以,但千万不能破坏别人的婚姻,这是极不道德的事情。”
“明白。”周赫煊也想起天津那边,心道:已经破坏一桩了。
梁启超为老不尊地笑道:“那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堪称才貌双全,明诚你真不打算见见?”
“谁啊?”周赫煊忍不住问。
梁启超说:“段芝泉家的女公子,双十年华,芳名宏筠,也是读过西式学堂的进步女子。”
原来是段祺瑞的女儿……
周赫煊狂汗,一想到段宏业变成自己大舅哥,那真是脑仁都疼。
三人回到清华园,梁启超笑着对周赫煊说:“明诚,有一桩雅事可以忘记忧愁,今天我就教教你。”
“什么雅事?”周赫煊无比好奇。
赵元任见情况不妙,连忙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别走啊,少了你怎行?”梁启超抓住赵元任不放。
赵元任苦笑道:“别拽,袖子都要被你扯掉了。”
周赫煊见二人举止反常,愈发好奇,跟随梁启超来到吴宓住的院子里。
梁启超放声大喊:“玉衡,出来打牌了!”
周赫煊瞬间无语,这特么就是可以忘记忧愁的雅事?
“打什么牌?我看书呢!”吴宓的声音传出来。
梁启超不管不顾,冲进房里,抓着吴宓的袖子就往外拖:“打麻将,三缺一。”
牌桌上的梁启超,属于孔夫子搬家——全是输,牌技臭到了极点。偏偏他还乐此不疲,他曾有一句名言:只有读书可以忘记打牌,只有打牌可以忘记读书。
当天晚上,周赫煊赢了一百多块大洋,吴宓和赵元任也赢了几十块,只有梁启超输得最高兴。
博学鸿儒的形象瞬间碎成渣滓,只剩下牌桌上屡败屡战的烂赌鬼。
嗯,周赫煊以后还可以跟人吹逼:想当年啊,我跟梁任公、赵宜仲、吴玉衡三位先生打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