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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恩不言谢,这是我们团队的积分……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只消叫上我们一声……”
“我叫南风,这是我的通讯ID。”
雪缓缓地下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森林之中一片安静。
青年从齐膝深的积雪之中一瘸一拐走来,来到方鸻面前,向他伸出手来。他大伤初愈,神色仍有一些虚浮,但脸上的神色十分认真。
他看着方鸻,只是眼底有一些一言难尽的色彩,看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资深冒险者’。
“谢谢……”一旁的弓手也补充道:“要不是阁下,我们这次肯定得团灭了。我们大家都清楚,我们不可能是那亡灵巫师的对手。”
方鸻有些不好意思,一一与两人握了手。他心中其实明白这只是一个巧合,若不是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也不会选择向一个二十五级的BOSS出手,更不用说救下这些人。
当然也是火巨灵的伤害在完美状态下刚好可以破二十五级角色的防,如果对方等级再高一些——比方说他之前遇到的那黑骑士,只要对方护盾一立起来,他再多火巨灵也没有任何作用。
毕竟单发火巨灵是有伤害上限的,同时能量等级也很低,一旦遇上更高等级的防护技能,伤害衰减便十分明显。而若是二十级以下的BOSS,又如何会用得上前前后后十九只火巨灵外加一台火爪剑士?可能只需要一半的数量不到就足以让BOSS灰飞烟灭了。
不过即便如此,越级击杀一位二十五级的BOSS收益还是远大于付出的,不提可能的战利品,光是经验就足以让姬塔升到六级的一半,方鸻自己也增加了四分之一级的经验。
当然两人作为主要参与者获得的经验是最多的,其他人相对要少一些,但整个团队甚至包括没参与这一次任务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会分到一些经验。
总的加起来,怎么说也是一笔相当丰厚的经验——这其中还不说被‘卢福之盾’的人分去的一部分。
然后还有冒险者公会给出的悬赏与积分,‘山寇克’这个通缉令在三年之前便已高达五万里塞尔,三千积分,而据闻最近赏格又提高了一半;加上公会给出的信息与BOSS的实际等级有出入,还可以因此申请一定的补偿,七七八八下来光是奖金可能就有八九万的样子。
这些钱怎么也足以弥补这一次的消耗了,甚至还有得赚。
爱丽莎与姬塔皆在击杀BOSS那一刹那录了像,以作为证据——外面谢丝塔与大猫人击杀山寇克也留了记录。有了记录,再加上山寇克有些恶心的首级,拿到奖金基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与之相比,‘卢福之盾’作为感谢送给他们的三百积分基本就是毛毛雨了,要不是规矩如此,方鸻甚至都不想要。毕竟‘卢福之盾’经此一战之后团队的状态也很差,有时候一点积分也足以救命。
不过对此,对方倒是十分大度。
南风看了一眼远处白茫茫的山野,只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冒险团本来也是为了挣钱这个目标才走到一起的,这次任务失败,只能证明我这个团长能力有所不足,有人会因此而离开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总有人会留下来,这几百积分对于留下的人来说意义也不大,还不如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以期下一次的任务成功。”
方鸻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他也算是半个团长——而且正在向真正的冒险团领导者这一位置转型,自然明白此话的意义所在。
他也并非十全十美,时常会盲目而行,甚至作出一些冲动的决定——只是侥幸,每一次到最后都可以化险为夷。但幸运并非总是常在,若是他无视这些经历所带来的警示,总有一天其中一个失误的决策会断送冒险团的未来。
这绝非危言耸听。艾塔黎亚大大小小在冒险者公会注册甚至是未注册的冒险团成千上万,人们因为各式各样的目标汇聚在一起,但这些冒险团聚散无形,有时候不过只因一次任务的失败,一个错误的决定,便因此分崩离析。
比如黎明之星,何尝不是如此?
幸运的是他们还有机会总结经验教训,这才给予是一个冒险团最大的恩惠。正如对方所言,没有什么比有后悔的机会更加重要。
方鸻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次前往艾矛堡一行,其实失误也颇多,比如事前的准备不够充分,导致在地下一战时手忙脚乱差一点让自己与姬塔送命。
当然也有好的一面,比如最后一场与BOSS的战斗,就完全在他的计划自重——冥冥之中,方鸻似乎也认识到一个问题——准备周全,或许才是一个合格的团长所需要学习的第一课。
若是常人,或许会因为这一次次失败的教训而感到畏缩;但方鸻却明白,每一个留下传奇的选召者,其经历绝非是一帆风顺。
他不由自主回忆起在社区之中时,‘R’对他所上的有关于选召者的第一课。
选召者是什么?
是竞技者还是探险者?
但这些皆不重要——
“重要的是,态度。”
“态度?”
“准确的说,是对于自身正确的认识。”
“只有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以及如何去达到目标,才不会为前路感到迷茫。”
“可若事事皆向目标而行,那不会太过功利吗?与选召者的追求岂不是格格不入?”
方鸻记得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那人发来一连串大笑的表情。
“只有迷茫的人才会机械。”
“记住,小鸽子——无论是傲慢自大,还是怯懦自卑,其实皆是看不清自己的一种表现。因为只有内在的迷茫,才会受外界的左右,而一个人内心具有力量,便可以轻易看穿得失——”
他在社区之中的头像其实是一只长尾剑鸻,在舅舅与舅妈口中,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纪念。只是那个人一直固执地认为那是一只鸽子,并以此给他取了一个外号。
久而之久,他也懒得反驳了。
不过对方说的是对的,只要不迷茫,就永远不会畏缩不前。
方鸻直到今天,才明白了这番话的含义。
自从进入星门之后这个世界,他才愈发感到社区之上的那一次偶然的相遇,对于所具有的意义。那个人所说的许多话,而今皆在预言成真。
只是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那个‘R’的ID背后究竟是何人。
他只隐隐感到,以对方的水准,可能远非籍籍无名之辈。但一线知名的选召者之中,怎么可能有这个闲暇时间来社区上教导他一个非正式的学生?
当然,对方也没承认他是学生就是了。
这仿佛成为方鸻心中一个悬而未决的疑问,并且随着是日增长,对于这个疑问的好奇心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成倍地增加了。
只可惜相关的线索一点也没有,知名的选召者之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与‘R’这个ID有关的。
那或许只是一个无意义的马甲而已。
雪下得近乎于无声。
气温有些低,方鸻不由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旁女仆小姐从姬塔手上接过方鸻的炼金术士风衣,给他盖上。方鸻怔了一下,回头向谢丝塔道了谢,但后者只冷漠地点了点头。
南风与他们短暂的交谈之后,便前往处理自己团中的事情。
他让之前的火枪手帮他传话,向他们保证会在冒险者公会为他们作证——公会悬赏虽然也不一定非要目击者旁证,不过有人愿意担保的话,核实也会更快一些。
对于急需要时间与提升的方鸻一行人来说,这倒是一件雪中送炭的事情,他也向对方道了谢。
“那个神官小姐没事吧?”
火枪手摇了一下头:“冒险中难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等一阵子就好了……”
方鸻不由回想起,那位神官小姐之前在那近卫剑士的尸体之前掉眼泪的情形——因为在心控的状态之下,那个近卫剑士为了避免伤到她,才会一个不小心死在了强化之后的黑剑士手上。
而那恰好是对方在艾塔黎亚的最后一次生命。
他也是这才知道,南风让这队人出来找路——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等级比较低,同时也是那弓手与火枪手皆是只有最后一次复活的机会,而小胖子和神官小姐也只有两三次复活机会而已。
而他们当初选择和他一起面对那BOSS,其实是承担了许多风险的。
但为了自己的团队,几人还是选择了留下。
或许正如南风所说,这个冒险团并没有维系着太多的信仰,可对于那些受团队庇护的人们而言,它依旧算是一个存留者温暖与记忆的地方了。
选召者们即便洒脱,但也不会轻易放弃求生的机会,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显然便是那更加重要的东西——方鸻知道,那之后弓手也表示继续留下的意愿。
而那小胖子和神官小姐自然同样。
只是前者鼻青脸肿不好意思来见他,只让南风转达了对于方鸻一行人的感谢之意。
火枪手看了看身后,这才对方鸻说道:“或许对于‘光头’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光头’便是那近卫剑士的绰号,虽然方鸻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绰号,对方虽然留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平头,但是明明有一头浅浅的短发……
不过他至少从南风口中得知,那个叫做‘光头’的近卫剑士与那神官小姐其实是恋人的关系,只是两者的关系一直若离若即,而此次事件之后,说不定会有一些改观。
方鸻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了这件事会有一种感到欣慰的感觉。
他只是无意之中救下这些人,一方面是为了BOSS,也是为了那个拜龙教‘信使’的身份才会出手,过程虽然顺利,但战斗之间其实也是险之又险。
这些人脸上的庆幸之色,与他们交谈之间的小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其实不过是另一个团队之中的故事,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方鸻心中反而感到有些宁静。
因为在他仰视那一个个耀眼的光环背后,他才意识到这些大大小小平凡的冒险故事,或许才是构成这个星门之后选召者世界的基础。
名誉与财富,看起来光彩夺目,但细细数来,又怎么比得上这一刻人们之间的相互守望?
方鸻心中不由弥漫着这样的感情。
他一边默默等着其他人收拾战场。
而南风在处理好团队之中的事务之后,又前来向他道别,卢福之盾此行便是为了山寇克而来,此间事了,自然不会再多留在危险的野外。
何况血蓟林地的夜色并不安稳,那传闻之中的怪影谁知道会不会忽然出现,因此连夜离开显然是上上之选。
而临行之前,方鸻才问了一下对方关于那巫妖的事情。
二十五级的BOSS他自然不敢留手,因此最后一次爆炸也是把对方炸得灰飞烟灭,没有留下活口。当然对方遗物之中或许会留下一些线索,只是希望并不大。
因此事先与‘信使’接触过的南风团队,便是当时唯一的知情者。
可惜的是南风等人对这件事知道得也不多,虽然知无不言,可掌握的信息也是寥寥。
不过他们倒是十分清楚‘信使’是一路追着一个目标南下的,甚至知道那个目标的名字——叫做‘唐坦斯’,因为‘信使’在之前几座城镇之中留下的线索,他们才一路追到这里。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信使’才留了他们一条性命,想要看看这些人是否与那巫妖有没什么关系。
方鸻听到‘唐坦斯’这个名字还楞了一下,那不是罗格斯尔家族两代之前的家长么,他几乎立刻确定这是一个假名。因为之前在地下时,那巫妖当时明显对这个名字的主人奚落不已,听那口气并不似作伪。
但这个假名至少也说明,那巫妖应当确实与罗格斯尔家族有很深厚的关系。
此外南风还提到了另一件事情,似乎有另外一些人也在寻找‘唐坦斯’——他们曾经与那些人打了一个照面,那些人似乎并不是原住民,而是选召者。
当然,双方并没有太多交集,而且那时候南风等人也还不知道‘唐坦斯’其实是一只巫妖。
不过有选召者参与其中方鸻倒也不奇怪,艾塔黎亚大大小小的隐秘任务线,有人找到任务,在后面跟进太正常不过了。
他唯一不确定的是这些选召者是不是与拜龙教有关,虽然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龙火公会与听雨者的事情已经证明,通常意义上的选召者不会与邪教徒勾结这一定律并不适用。
不过由于线索有限,所以这个猜测也仅仅只是停留在他脑海之中而已。
双方交换了这些信息与疑点之后,也正式告别。
南风再一次与方鸻握了握手。
只是这一次握手,与之前便大为不同。
“有时间到都伦来,”患难与共之后,方才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品质,南风十分诚恳地说道:“到时我们做东,一尽地主之谊。那儿比这个地方温暖得多,环境也更优美……而且听说你们在找伐木工,我们正好能联系上一些人。”
方鸻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挺看好对方这个团队,何况都伦本也是他们路线之上的一站。只不过苏奎女士的任务已告一段落,他们或许也不用再去联系都伦本地的伐木工团队了。
南风看着面前的方鸻,心中甚至还有一些感慨。他比方鸻至少大五岁,而在对方这个年纪时,他也不过才刚刚成为训练生而已。
要是对方是在大公会培养下的青训生,他或许还不会感到这么惊讶,但自由冒险团则大为不同,他们也是自由选召者,自然深知这其中的差别。
他也是选召者,当然明白这样的差别意味着什么。
星门的时代之后。
许许多多这样细微的差别,最后塑造出一个个传奇的故事,那一颗颗闪烁与星空之上耀眼的繁星,有许多在它们初生的阶段——
并不那么光彩夺目。
甚至不为人所知。
……
“卢福之盾的人走了?”
爱丽莎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方鸻身边,将一只银色的鼻烟壶递给他。
方鸻看到这件鼻烟壶,认出那是‘信使’之前掷出那件东西,因为战场一片狼藉,因此直到现在其他人才找到这件小东西。
现在想来对方之所以自信满满,敢去找一个巫妖的麻烦,便是因为这件小东西的缘故了。
方鸻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鼻烟壶,看起来似乎是银质的,银质的物品皆对亡灵生物有一定的克制属性,可要说对付一头巫妖,就有些可笑了。
不过他注意到鼻烟壶正面刻有一个奔狼的徽记,不由稍稍留了神,众所周知,这个徽记与罗格斯尔家族有许许多多联系。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他问。
爱丽莎摇了摇头:“只有一些植物的叶片,姬塔和塔塔小姐说,等回去之后才能想办法分辨是哪一类植物的叶片。”
方鸻打开一看,叹了口气道:“不用分辨了。”
“怎么?”爱丽莎一愣。
“这是紫花王不留行的叶片——它在宝杖海湾十分常见,一到夏天漫山遍野皆是它的紫花,我以前在社区之上见过这种植物。”
“它有有名吗,队长?”
方鸻点了点头:“它的花是塔依斯的国花与家族纹徽,你知道那个公国吗?”
“古君猎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