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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与官吏吵吵嚷嚷的,互相争执不下。
“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也只能听命行事。”官吏蹙眉。业城鲜少有什么事发生,像这样百姓闹事的还是头一回,是以,官吏也没有耍什么心眼,直言道。
“没什么事为何要铲了我们的神树,这是要亡我业城啊!”走在最前头靠嘴皮子吃饭的说书先生嚷道:“为什么要亡我业城?”
“就是啊,为何要亡我业城?”
“凭什么动我们的神树!”
……
吵吵嚷嚷的声音就是客栈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官吏们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上头的命令谁能违抗,你们不要闹事!
“我们不曾闹事,为何要夺走我们的神树!”百姓不肯让步。
为首的官员急的满头大汗:“上头的命令如何违抗?你们赶紧回去吧!”
“这是神树,万万不能动的,动了我们就完了!”
……
这颗树只是当年张鲁道随手种下的,并没有什么风水之源一说。但彼时并无什么特殊之处的业城,张鲁道的故事也是城中百姓赖以生存的一种手段,他便听之任之了。百姓传了这些年,早已深信不疑,如今竟自发的站了出来保护这颗树。
当年民风没有教化,以愚昧来统治业城的百姓,令百姓对他们言听计从;如今这愚昧对上了自己,官员脸色发白。这时候再说这只是一颗普通的树还有什么用?百姓会听么?恐怕会以为自己在玷污这颗树的名头吧!
这里的百姓没有经过教化,不喜读书,只看眼前,只看得到自己看得到的东西,怎会去想这么多?从某方面来说,这些百姓执拗的惊人,绝对不会让步。
这时候,一个官吏一铲子落到了地上,一抔土随即被挖开。
“你们不要闹事了,速速散了吧!”
“他铲了神树!”
“他侮辱神树!”
……
锄头、铁锹、扫把纷纷扬起,场面可笑而滑稽,却让外来的客商纷纷蹙眉。虽说百姓手里的武器可笑,却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南来北往的客商书不一定读的多,但也是识字读过两本书的,见此状况,不由轻哂:“这就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么?”
与这些百姓说再多,一时半会儿也是无用的,因为他们不懂,他们只认准了自己认为的真相,固执了那么多年,没有人教过他们,于是这一固执就是一辈子。
官吏们纷纷动手挖了起来,边挖边喊道:“你们不要傻了,这哪是什么神树,就是一颗普通的树。”
“你们瞧,我们挖了也没有什么事,对不对?”
百姓怔了一怔,茫然的面面相觑。
官员轻舒了一口气:既然这些百姓深信神明,那就以神明之说来说服他们。人啊,果然还是有脑子的话,愚昧之人,委实太好骗了。
于是,官员又笑道:“若是当真是神树,为什么我们挖了也没有什么事……”
一声巨响,响雷撕裂天空。
这一声雷来的突然,可谓晴空霹雳。
而后,大雨倾盆而下。不过转眼的功夫,整座业城便陷入了暴雨之中。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官员的说笑戛然而止,百姓也被暴雨这一淋,回过神来。
客栈里的客商脸色大变,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下糟了!”
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怒吼“神明发怒了”,扬起的锄头、铁锹、扫把纷纷向官吏身上砸去。
“他们侮辱张鲁道先生!”
“泼我业城风水之源!”
“他们要害死我们了!”
……
吵吵嚷嚷的声音响遍全城。
业城,民乱。
……
……
消息送到长安城已是三日之后了。天子大惊:这场突如其来的民乱,死伤总计,将近百人。这个数字粗看不如何,但与业城的百姓数目相比,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当地一半以上的百姓参与了民乱,而起因更为可笑,是因为一棵树。
“简直莫名其妙!”明宗帝在朝堂上大怒,“因为一棵树,引起了民乱!这是什么树啊,能引得百姓大乱?”
这份奏折是通过新任的左相裴行庭呈上来的,他出列:“一棵树,一颗昔年张鲁道先生亲手植下的树,原本不过是一颗普通的树。但这些年却在业城中附以神明之说传扬,说是整座城池的风水之源。官府要铲了这棵树,这才引发了民乱。”
“一颗普通的树为何会附以神明之说传扬?业城县令就没有加以阻止么?”明宗帝怒道,顿了顿,又摆手,“不用你等来说朕也知道,多半是当地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让百姓以此神明之说来谋生。三人成虎,当时他们听之任之,才成了如今的模样,要朕说,那就是该!”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裴行庭应声:“陛下圣明。”
“除此之外,据臣查明,业城中学堂只有一座,其中学生寥寥,百姓不重学,多以拦路客商作为收入来源,官员无所作为,这才造成了如今业城的状况。臣恳请陛下令业城造县学,教化百姓。如此可笑的民乱,百姓没有明辨的能力,究其本源是民风教化问题。”裴行庭道。
明宗帝点头,连声神色微缓:“准。”
又有官员出列:“陛下,此事显而易见,当地官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起来业城县令当年也是进士出身,乃乔相门生。此事绝非一日之功,乃经年日积月累,为何先前从未听闻。若是今次未生民乱,我等还被蒙在鼓里。乔相亦有监督不力之责。”
这个官员出身江南,是裴行庭的学生,并不忌讳在朝堂上站位,向乔环发难。自裴行庭任左相以来,一直未曾出招,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出手。作为一个君主,并不会太乐意看到左右二相和谐共处,走的太近的场面,既然如此,那他裴行庭就跳出来好了。
左右二相相争一直都是大楚这么多年朝堂之上的惯相。
乔环似是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裴行庭,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都未说。
退朝之后,裴行庭并未动身,只是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望来。
乔环上前两步,微微颔首:“裴相爷。”
“乔相爷。”
顿了顿,乔环开口道:“你向乔某发难并不奇怪,只是乔某有些诧异你居然没有在张鲁道身上大作文章。”
裴张两家的宿怨他早有听闻,此事关系到张鲁道,要在其上大作文章并不难,只要裴行庭想,简直轻而易举,但他却没有。
“宿怨自然没有这么轻易了结的。”裴行庭踱了两步,出声道,“但此次入朝,我裴家为治世而来,孰轻孰重裴某很清楚。”
“你呢,你清楚吗?乔相爷。”说罢这话,裴行庭就朝他略略颔首,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