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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并不算是一个特别离谱的答案。
既然程广年不容置疑的说到过,家中的老宅跟他并无半点关系,程青松变卖老宅他也没有拿过一分钱,那么在程煜看来,他是愿意在这一点上无条件的相信程广年的。
程广年绝不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人。
虽然懂事之后,程煜和程广年相处的时间其实极短,但程煜觉得自己还是相当了解自己的父亲的。
而程广乐和程广天自然更加没有见过这笔钱,否则他们也不会对此耿耿于怀。
程洁在二十年前,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程煜怎么也不会觉得这笔钱是被程洁拿走了。
所以,这套老宅,最终变卖的钱款,只能是程青松自行使用了。
在那个年代,中国的房产市场还没有完全达到自由交易的程度,但并不意味着像是这样拥有地契的老宅不能转手变卖。
就好像二三十年前,帝都也有人仅仅耗费数万元就得到了一套四合院一样。
在父辈的描述当中,程家当年的老宅,可能比一套普通的四合院规模还要更大一些。
即便是在二十年前,房地产自由市场并未完全打开,仅仅只是在有限的几座城市作为试点的年代,程煜估计当年那套老宅,其价值至少也在十万元以上。
虽说九十年代中后期,万元户这样的称谓已经不再经常为人提起,但是一个普通家庭,能够拿出来的现金通常也仅仅只有三两万元而已。
当时的人,还没有太多按揭贷款购房的概念,买房卖房通常都是现金交易,哪怕是在吴东这座足以跻身全国前十的城市里,能够一笔头拿出六位数现金的人,不敢说屈指可数,却也绝不会太多。
既然这套宅子被变卖的钱款并没有落在任何程家人的手里,而是被程青松用于还债了,那么时隔二十年时候,以程家在吴东今时今日的地位,程广年不可能查不出当年的真相。
毕竟,二十年前就有能力吃进这套老宅的人,就那么多。
那套老宅终归是还在那里的,这一点,杜长风告诉过程煜,老宅并未因为城市化的进程而被拆迁摧毁。
只不过那套老宅似乎是被捐给了政府,并且由政府出资兴建了一个围绕老宅而建的建筑群,成为了一个见证吴东历史的博物群。
似乎是经过考证,那套老宅最初的兴建者,是一位明代的官员。其后在清朝后期,还出过一位名伶,建国后据说这位名伶还得到过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当然,这不是那位明代官员的主宅,只是他诸多房产中的一座别院,那位名伶也并非官员的嫡系后裔,而是庶出的子嗣繁衍生息。
总体而言之,当年的购房者并不难寻找到,毕竟在吴东这块地界上,已经没有比程广年在个人财富上更加丰厚之人,哪怕对方家世源远流长,当程广年问及这套宅院的时候,对方也绝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当然,这是对程广年而言。
程家的其他人,或者外人,想要调查这件事,并不会太容易。
或许他们也能从政府处得知当年的购房者是谁,但想要让对方说出当年购房的真相,有些人是不够格,有些人是与此无关。
甚至于,程煜可以想象的到,既然程广年必然可以调查出这套老宅背后的隐情,而他又没有通过任何渠道将这件事公诸于世,以证自身的清白。那么,或许程广年也会在自己得到了答案之后,要求对方对此保守秘密。
对方,应该是会很愿意帮程广年这个忙的。
可是,程广年为什么不透露呢?
而程青松又是为何会欠下如此巨款呢?
要知道,二十年前,这套宅子代表的至少十几二十万元,绝对是一笔巨款了。九十年代末,在吴东的市中心,一套七十平方左右的两居室,其售价不过区区四五万元,均价不足一千。
很多人都说如果可以回到九十年代,那么他们在无法获悉准确的彩票中奖号码的前提下,最好的投资选择就是购进当时便宜到无以复加的房产。
这当然只能是一个笑话,且不说时光不可能倒流,即便能倒流,当年,又有几个人能大量购入房产呢?
真要有大批量购入房产的能力,投资当时任何领域,其实都有可能比房产的增值更加恐怖。
事实上,在当时的社会当中,哪怕是有能力购入一套房产的人,也是寥寥可数的。
在当时,六位数的钱款,绝对可以称之为巨款。
程煜看了看依旧在点燃烟花的王纾然,又问:“爷爷,咱家那套老宅,您卖了多少钱?”
程青松皱起了眉头,冥思苦想,很快就不耐烦的挥舞着双手,说:“记不得了,记不得了,谁能记得那么多事啊……你好烦,我要去放烟花,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总之,房子我卖了,钱用来还债了。”
程煜无奈,程青松现在这脑子,就是这样,一下子清醒一会儿糊涂,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就能正经的回答你的问题。
而且,程煜也不忍心逼迫程青松,其实,能从程青松口中证实变卖那套宅子的钱被他用于还债了,已经足够让程煜分析出很多东西。
如果他需要得知当年全部的真相,完全可以去询问程广年。
他相信,程广年必然是知道当年全部真相的。
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程煜说:“好吧好吧,我不问了,咱们去放烟花。”
“这才是我的乖孙儿么!”程青松脸上的皱纹,又挤成了一堆。
拉着程煜的手,程青松跑向正在点燃一支烟花的王纾然,一边跑一边喊着:“你别动,我来点火!”
跑了两步,程青松突然又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猛然对程煜说:“其实吧,那宅子,我九零年就卖掉了。
只不过我跟对方说好了,那房子还能让我们再住十年,我必须让那房子在我手里过了新世纪的坎儿。
钱我早就拿到手了,早就拿去还债了。
三十八万啊,那会儿钱可值钱了。”
说罢,老头儿甩开程煜的手,冲向王纾然。
程煜再度愣住了。
九零年就卖掉了么?而且,九零年就卖出了三十八万?
那会儿,就连帝都都没开始进行房地产改革吧,房产能随意买卖么?
程煜依稀记得,中国的住房改革,是八十年代提出的,但直到92年,才真正开始启动了实质性的改革。在此之前,是91年的时候,在帝都设立了试点,确定了公有住房到私有住房的过渡转化。
随后试点城市扩大,92年才真正提出全面改革并且贯彻实施。
可程青松居然说他在九零年就已经把宅子卖掉了。
而且,居然卖出了三十八万的价格。
程煜对于上个世纪的物价水准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他所能做出比较的,其实主要就是从自己所学的课本书籍上,得到的一系列关于那个年代的收入水准。
九零年左右,城市职工的收入大致在七十元到一百五十元之间,那个时候,万元户绝对是扎扎实实的狗大户了。
电视机在那个年代刚开始从黑白到彩色的过渡过程,而一台国产彩电的价格高达两三千,双职工家庭需要动用至少两到三年的积蓄才有可能换回一台在当时看来无比高端的彩色电视机。
那会儿已经开始施行企业职工集资建房。
以吴东为例,一套六七十平的两居室,全额集资的职工住房,大概需要企业职工掏出一万元左右。
这意味着当年的房价不过一百多元,即便考虑到市场有可能造成的增幅,通常也不会超过二百元一个平方。
当然,旧式住宅和企业集资的楼房不可同日而语,这就好像别墅的单价和商住房不可能划等号一样,毕竟占地面积决定一切。
只是当时政府还没有开始后来的卖地过程,地价处于一个相对较低的程度。
程煜估计,当时这种旧宅的售价,根据当时的市场,充其量也就是三百元一个平方。
三十八万,这都快两亩地了。
所以说,老程才是富二代么?
当然,程广年这个富二代似乎并没有享受到富二代这个身份真正的福利。
三十八万,能运一车彩电回吴东了吧?
程煜没有继续追问程青松任何,他觉得,这个谜团,还是交给程广年为自己解答吧。
王纾然带来的烟花最终放完了,时间也来到了三点四十。
程青松一副还没玩够的样子,程煜好说歹说,才劝得他依依不舍的上了车。
回到家里,厨房里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厅里端菜了。
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四家人,除了程煜,其他的晚辈都还没有成婚。男女朋友的即便有,程家也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允许他们出现。
包括程青松在内,一共十五人。
以往多数时候,其实是会分成两桌坐的。
长辈们,主要是男人们一桌,女人们带着孩子坐在另外一桌。
但是最近这几年,家里的晚辈包括最小的王纾然在内,也都已经成年,是以这样的区分没有那么严格了。
成年了的孩子,也都开始逐步的挪向男人们那桌,到了去年,其实真的就是男一桌女一桌了。
今年,程广年更是干脆弄了一张足够坐下二十人的大桌,让所有人都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比起往年,今年其实就多了一个杜小雨,但却少了一个王海,所以在人数上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程广年站在桌旁,除了程青松,所有人都还站着。
他不落座,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敢于坐下。
程广年在打着电话。
“喂,老杜,你到哪儿了?我说你不用太早来,但你这也太迟了吧。我们这儿就等你开席了。”
程煜听到,顿时一愣。
嗯?老杜?
难道是杜长风?
他望向杜小雨,杜小雨也是一脸的疑惑。
程广年挂了电话,说:“今年过年,我把老杜两口子也邀请过来了。
他们一家一共三口人,以往吧,各自安好,今年连女儿都跑咱们家过年来了。
我怕他俩寂寞,干脆让他们也来咱家过年。反正也是一家人,大家没意见吧?”
这谁能有意见?大家自然都是纷纷笑着说挺好挺好,程洁还笑着说杜长风和魏岚这一来,屋里这些人的平均财富顿时又提升了好大一截,大家轰然而笑。
倒是没过几分钟,杜长风和魏岚的车来到了门口。
作为半个儿子,又是这家的少主,程煜自然是要出门迎接的。
“爸,妈,过年好。你们这保密工作做的够好的啊,昨晚都没跟我们说你们今天要来这边一起过年。”程煜笑着迎下台阶。
杜长风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和你妈也挺意外的,早上九点多才接到你父亲的电话。
问我们今年年夜饭怎么打算,结果你妈把电话抢走了,酸唧唧的说女儿都被你们家给抢走了,我们公母俩可不就只能孤苦伶仃的相对两眼泪么?
然后你父亲才笑着说让我们干脆两家并一家,一起吃这个年夜饭。”
杜小雨挽着魏岚,程煜陪在杜长风的身边,一起走进了大门。
自然是每个人都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即便排除程杜两家联姻这件事,杜长风也依旧是这座城市里举足轻重的人物,除了程广年,其他人还真都得把他好好当回事。
杜长风和魏岚也是笑着一一回应,并且给每个晚辈都准备了一个红包。
“抱歉啊诸位,来晚了。
广年早上突然邀请我和夫人来家里过年,他本意是说下午早些过来也好聊会儿。
但是我们夫妻俩觉得,过来蹭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来的太早怕是影响了你们程家的阖家团圆。
所以,我就跟广年申请尽量踩着饭点儿过来。
各家习惯不同,我们家过年从来都只有三个人,所以跟平时差不多,基本上要等到天擦黑了才开始吃年夜饭。
所以我琢磨着我五点之前到应该正正好。
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抱歉抱歉。”
杜长风拱着双手,给所有人陪着不是。
大家自然都是说没事没事,程广年也说:“行了,这些话就都别说了,咱们两家谁也都不是外人。
我看呐,以后逢年过节什么的,也干脆就两家并一家吧。
老杜,你觉得呢?”
杜长风笑了笑,稍稍停顿后,说:“只怕会叨扰了诸位啊。”
说的很委婉,但实际上大家都能听出那份婉拒之意。
程广年似乎没想到杜长风会选择拒绝,眉毛微微一挑,之前准备好的话倒是说不出口了。
宁可竹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呵呵,广年你觉得你是热情,老杜两口子虽然不是外人,但人家未必觉得合适。你看,这一顿年夜饭,他俩发了那么多红包,就连咱爸都硬要了一个走。几个红包下来,成本太高,魏岚,你说是不是有点儿心疼?”
魏岚也赶忙笑着说:“就是就是,老杜这人就是有点儿抠门,几个红包你看把他心疼成这个样子。”
大家当然都知道这是讲笑话,但刚才那微妙的凝滞感,也随着两个女人的笑话烟消云散了。
“行了,大家都落座吧。老程,您能不能自觉点先坐下,您不坐,您看这有人敢坐下么?”程煜张罗招呼着,随后对杜长风说:“爸,您坐这儿吧,跟老程坐一块儿。”
拉着杜长风走到了主位旁边。
其实原本应该程青松坐主位的,但程青松一向有个习惯,那就是只要程煜在家,吃饭必须挨着程煜。
要是老头儿坐了主座,程煜就得坐在主陪上,那让程广年这些父辈还怎么落座?
所以,程家也就形成了习惯,程广年坐主座,程广乐和程广天分别坐在他两边的主陪上。
但今年多了杜长风,在座哪怕程广乐和程广天都有点二百五,可他们也绝不敢抢在杜长风前边。
而且,今年还有些不同,以前基本都是男女分桌的,几个男人的座次很容易就各自区分的出来。
今年又多了家中所有女人,到底是让各家夫妻俩坐一块儿呢,还是打散分开?
是以即便程广年和杜长风都已经入座,其他人也有些面面相觑。
“我建议啊,要不男的坐上首女的坐下首吧,男的都得喝酒,这样比较方便。妈,您坐下首主位。呃……妈,您挨着我亲妈坐吧。”程煜喊完妈,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像是这种一桌俩妈的情况,还真是没遇见过。
这安排倒是不错,程广年也就缓缓的点了点头,而宁可竹也是当仁不让的在下首主位上坐了下来。
程煜让程青松坐在了程广天的边上,自己则也在程青松的身旁坐下。旁边还有空,程颐和程默都是默默的走向了对面,坐在程广乐的身边。
倒是程傅,居然走到了程煜的身旁,说:“哥,我坐您旁边儿?”
程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想坐哪坐哪,我们这一代,没那么多规矩。”说罢,看了一眼对面的程广乐,不管怎么说,做儿子的,突然坐到自己父亲对面去,总还是有些奇怪的。
程广年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也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程傅自己当然最清楚不过了,他坐下之后,不断的找程煜问东问西,一会儿是问他美国的情况,一会儿是问他这一年回国创业的情况。
时不时挑起大拇哥,伴随着各种褒奖,显出一副迷弟,对程煜无比崇拜的模样。
看他如此热络,似乎倒能解释他坐在程煜身边的用意了。
菜齐了,宁可竹离座安排了一下厨师们的离开,各自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虽然说是年三十还得加班,回去之后再操持自家的年夜饭就有些晚了,但看在这么大的红包份上,厨师还是很开心的。
送走了厨师,回到位置上,程广年也就开始了他作为“家长”的讲话。
对于这个环节,程煜是最没兴趣的。
所以,他也不管程广年讲的都是些什么,只管帮程青松夹着菜,看的程青松开心不已。
一碟子装满,程广年的话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