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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艳生一脸的郑重其事,这是他难得的一次认真。
众士绅们起初听说备倭卫解救了人回来,许多人心里,不免带着几分别样的心思。
那些妇人,只怕都已被……了吧。
虽是可悯,可毕竟失了妇节啊。
她们既失了贞,为啥就不拼死抵抗呢?就算不抵抗,难道不该投河、投井吗?
可当唐寅说要将这些妇人当做姐妹一般看待时,众人一愣,都不禁有些尴尬。
唐寅道:“如何安排,且需先问过恩师才是,恩师最有办法,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也不能护佑她们一辈子,既要救助,既该对她们进行保护,也需让她们自食其力,先请知府衙门,划出一块土地吧,其余的,等禀明了恩师再说。”
温艳生佩服的看了唐寅一眼。
这个唐侍学,果真和其他人不一样,温艳生倒是真正佩服他,他心里一凛,总是听到唐寅开口恩师,闭口又是恩师,却是不知,这唐寅的恩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新建伯,真是令人佩服啊,能培养出这样能文能武的弟子之人,一定十分了不起吧。
当然,一个人有才,倒也罢了,可若一个人不但有才,且还德才兼备,宛如唐寅这般,那么……管中窥豹,他的恩师,又当是怎样的有德之士呢。
温艳生年纪大了,宦海沉浮,见的人渣,比自己吃的米还多,见过的败类,比自己过的桥还多,人心险恶,尤其是那些权门公子,飞鹰走狗的有之,败家的有之,欺负良善百姓的也有之,至于偷鸡摸狗,嬉皮笑脸,满口谎言之辈,那就更是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了。
反观那位新建伯,和这些所谓的权门公子相比,那真是清新脱俗,人品贵重,且允文允武,小小年纪,便已桃李满天下,观其弟子,便可知其人,我温艳生,虽也不是什么高官,却也是有几分良知的人,若是有一日,能拜会此人,一睹此人风采,不知是多大的幸事。
“这些,都好说,唐侍学放心,唐侍学待他们若姐妹,那么,他们便也是我温艳生的姐妹,需要办什么,开口。我温艳生办不成,出了纰漏,冷了人心,以后便将我嘴缝了,我这辈子,再不吃鱼。”
其他士绅个个尬笑,有一个士绅道:“是啊,是啊,唐侍学和温知府,爱民如子,乃我等典范。”
众人纷纷点头,其实他们的道德观,未必能接受这些。
他们自幼所学,便是欣赏贞烈的女子。
似那等被男子摸了手,便回家将手臂剁了;又或者被男子轻薄,立即便悬梁自尽,倘是寡妇,便要守贞,割发明志。
那些被糟践了女子,居然还没去死,这真的很让人伤脑筋啊。
可话虽如此,他们现在可是个个靠着唐侍学呢,鱼啊,备倭卫得赶紧寻鱼来,若是没有鱼,该咋办?
所以,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决定勉强认同这些不肯去死的妇人。
唐寅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此次备倭,宁波府的鱼,只怕已匮乏了吧,我欲专门编练一支渔船船队,招募人手,出海捕捞,现在水寨里,有缴获的舰船,也有自蓬莱水寨调拨来的海船,大大小小的舰船,已有五六艘了,等招募了人手之后,操练一番,便出海捕捞,将来的产量,将会提高数倍。”
众人一听,喜笑颜开,纷纷道:“唐侍学爱民如子,吾等钦佩。”
“还有咱们的温知府,也是爱民之人啊,咱们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宁波府的父母官,清正廉洁,为民筹谋,无负朝廷所托。”
“是极,是极。真是好官哪。”
众人七嘴八舌,几乎将唐寅和温艳生夸到了天上。
这些人,可都是本地的大士绅,他们可是掌握了一地舆情的,本地的举人、秀才,多是出自他们家,而能议论国家大事的,当然也就是读书人,他们说谁好,自然谁好,说谁坏,自然谁坏。
唐寅微微一笑:“说起来,此次回来的途中,倒是捕了一些大海虾,竟有小臂大小,温知府与诸位,不妨今夜来水寨,我命人烹煮,将此下酒,如何?”
唐寅已过了愤世嫉俗的年纪了。
自然知道这些士绅,也并非善类。
可这又如何呢。
自己要做的事,是避不开这些人的。
与其让这些人成为阻力,不如使其成为自己的助力。
温艳生眼睛一亮,却是捋须乐了:“不好,不好,这大海虾是何物,老夫虽还没见过,不过……既是海中的珍品,便不能等闲视之了,寻常人,能烹煮出什么,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妨如此,待会儿老夫亲自去看看那龙虾如何,先煮一只尝其味,再由其肉质之不同,编写出一份食谱,如此再由人依法炮制,方才不浪费了这上好的食材。唐侍学啊,打仗,吾不如你,爱民,吾不如你,这肚里的墨水,老夫也未必如你。可论起烹饪之道,你却不配给老夫提鞋。”
唐寅莞尔一笑:“那么……有劳。”
……………………
弘治皇帝近来心情很是愉快,不过因为太皇太后大病初愈,他不敢怠慢,隔三差五,问过了安,才肯来暖阁。
而今,虽才是初冬,北京城,却已下起了鹅毛大雪,弘治皇帝穿着一件常服,里头垫着绒衣,他不对衣物,不太讲究,什么舒服穿什么,宽大一些即可。
暖阁里没有烧地龙,是想节省一些煤炭,好不容易节省下来的一些内帑,都送去给方继藩制气球了。
方继藩那家伙……怎么感觉像骗了自己的银子一样。
一想到银子,现在内帑虽然充裕,尤其是宫中有了西山煤矿的收入之后,便更加充实了,可这是银子啊……
所以,弘治皇帝决定能省则省,这地龙,换成了炭盆,几个炭盆摆在了暖阁四周,烧着无烟煤,冒出丝丝的热气。
弘治皇帝坐着,刘健等人早已等候多时,马文升也喜滋滋的跪坐于此,一见陛下到了,众臣纷纷要起来,弘治皇帝微笑着压压手:“诸卿家,不必多礼,此时天气冷冽,诸卿还需操劳国事,朕心里,甚是不安,来人,多添几个炭盆吧。”
弘治皇帝对自己虽小气,可对臣子们,还算大方。
刘健笑吟吟的道:“陛下,新得的奏报,关外试种的红薯和土豆,俱都成活了,不只如此呢,亩产还不小,虽不及西山,却也大大出乎了意料之外。”
“是吗?”弘治皇帝一挑眉,那大漠之中,长不出庄稼,以至于无法农耕,最终,成为了鞑靼人的草场,可若是真如方继藩所言,能重出来,这可是大好事啊。”
弘治皇帝笑呵呵的道:“难怪,这就难怪了。”
刘健不禁道:“陛下难怪什么?”
弘治皇帝道:“清早的时候,去仁寿宫,却见方继藩的妹子方小藩,那孩子先是在哭,可见了朕来,朕便亲她一口,命人给她奶瓶吃奶,谁料她便咯咯的笑,朕还奇怪,朕平时并不常见她,与她很是生疏,何以今日她见了朕,便大笑不止,原来……竟是有大喜事啊,哈哈……”
众人纷纷笑起来:“陛下圣明,以至那方家的姑娘,都能沐浴皇恩,自然是大笑不止了。”
马文升借机提升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弘治皇帝方才注意到了马文升:“马卿家今日有事?”
“有的。”马文升定定神:“兵部,已拟了论功行赏的章程,按着陛下的意思,是该给方继藩封侯了。”
“封侯啊……”弘治皇帝有点儿淡淡的忧伤,不过……人家军功摆在那里……
弘治皇帝道:“嗯,既如此,就递上来,朕来批红吧。”
“该叫什么候为好?”
弘治皇帝沉默了,他突然道:“朕亲自来取一个,不妨……就叫谨身候,嗯,这一次,和往常不同,朕也就不照着规矩来了,谨身律己,朕封此候的用意,便是要让方继藩多办实事,少虚头虚脑的,成日游手好闲。”
谨身候……
刘健等人互看一眼,看来,这是陛下对方继藩的期许啊。
当然,这谨身候有点不太好听就是了。
你说人家得了侯爵,本该高兴才是,结果啥候呢,谨身候,这不摆明着告诉你,以后要要谨慎一点,要随时整饬自己,三省吾身,要自我批评吗?‘
马文升笑吟吟的道:“陛下真是圣明啊,方继藩得了此爵,时刻被人提起他的爵位,每日都有人旁敲侧击,日夜都有人呼唤他的爵名,提醒他该三省吾身,这对他,有莫大的帮助。”
刘健不禁莞尔起来,谢迁也乐了,跟着凑热闹:“臣也觉得,很有意思,哈哈……”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他难得跟人开一个玩笑。
而这玩笑,居然挺好笑的。
见大家都乐,他也乐了。
…………………………
第四章送到,还有一章,嗯,要努力。给点支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