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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沈冷身上多了十七处伤。
第二天,沈冷身上多了三十二处伤。
第三天,沈冷身上的伤已经数不过来。
第四天,沈冷想抬起头看看宫门口树上那只在叫的雀儿,可是头抬不起来,他确定脖子没断,只是四天来为了不让他死只是给灌了些米汤和水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别说抬头,放屁都挤不出来,伤口的疼太密集所以就是全身都疼,可比不上头疼。
看东西开始模糊,沈冷想着模糊到了极致,会不会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若真是能,他想去问问自己亲生父母,当初丢了他是因为想保护他吗?
母亲说,是的。
真好。
为了让沈冷的人知道他还活着,沈冷就被绑在宫门口的一根柱子上,每天白天宫门打开就能看到他,然后就会有人过来时不时打一顿,有专门的主打,也有兼职的,没准是谁,路过的也不一定,施东城终究还是不敢真的杀了他,不再是因为惧怕大宁,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在乎儿子的安危。
施东城一直等着林落雨带着他的妻儿来换沈冷,这样一来就能一网打尽,可是四天了,林落雨真的能沉得住气就是不出现,所以施东城怀疑沈冷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于是一股一股的冲动上来便想直接杀了沈冷,可他不敢赌。
第五天的时候,沈冷发现主打自己的人换了,虽然打得也很凶,不过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沈冷诧异了一下,自己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想着打自己的人是不是心不在焉?难道自己被打却还想这些就不是心不在焉?
第六天的时候没有人来打他。
第七天的时候也没有。
这当然不是施东城心善,沈冷想着怕是施东城已经没时间顾及自己,于是沈冷开心起来,能让施东城连折磨他的时间都没有,那只能是大宁的战兵已经打到了都城外。
第七天的夜里,已经两天没有人来给他灌米汤之后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了自己面前飞着一只鸡,是烤鸡,金黄香酥的那种烤鸡,围着自己转,他张开嘴想去咬,发现连张嘴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沈冷觉得天空好亮,今晚的月亮可能发了情,使劲儿的展现自己最明亮的一面,而且月亮变得调皮起来,好像在不停的变换颜色,沈冷觉得月亮一定是寂寞了,像一种他忘记了什么名字的鸟儿,发-情的时候就会亮出来自己五颜六色的羽毛。
那不是月亮,那是烟花。
天快亮的时候沈冷昏了过去,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还一直在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睡,一旦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茶爷了,再也见不到沈先生,再也见不到孟长安,再也见不到陈冉,王阔海,杜威名......
他看到了李土命。
李土命对他摆手说将军你是要来看我了吗?可我不欢迎你来,这里太安逸了,没有战场没有厮杀没有争斗,只是一直睡一直睡,特别无趣,不适合你啊将军,沈冷笑着说土命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累,我现在就想一直睡一直睡,你可别吵醒我,你吵醒我的话,我就不让你做我的兵。
然后他就被吵醒了,他觉得李土命好烦啊,应该罚他去跑圈。
“能别打扰我吗?我想睡觉。”
沈冷想说这句话可是根本说不出来,嗓子里发出很沙哑的声音,就好像烈风吹过了戈壁滩,干哑的能让石头裂开,能让沙粒碎掉,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一种温热的带着些甜味的东西流进嘴里,他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拼了命的想多吃几口奶。
那只是米汤。
好久不见。
沈冷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暖着自己似的,特别温暖,他使劲再使劲终于睁开了眼睛,可只是一条很小很小的缝隙,他整张脸都肿的很大,眼皮好像半个包子扣在那似的,能睁开一条缝足以证明他的眼睛确实很大。
视线很模糊,依稀看到身边趴着一个人,有着很长很长还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头发,顺滑如瀑,那味道钻进鼻子里,让他想到了梨,桃,苹果,西瓜,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几声,于是身上便感觉到了疼,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沈冷也不知道,反正感觉到饿的时候疼也铺天盖地而来。
他很不争气的呻吟了一声,嗓子里居然舒服了一点点。
沈冷看到身边趴着的人立刻抬起头,那是茶爷那张举世无双的脸,沈冷想着绝对不接受反驳......只是,为什么茶爷眼角湿湿的?
然后他就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反正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次醒了之后之后他努力的张开嘴巴发出了自己的索求:“给......给我......”
茶爷立刻起身兑了一杯温水过来:“水?”
沈冷艰难的说道:“肉。”
茶爷愣了。
沈冷嗓音沙哑的在那不停的说着:“鸡腿,肘子,红烧肉......鳄鱼也行。”
茶爷温柔的说道:“张嘴,慢慢的,我喂你。”
沈冷拼了命的张大嘴,可是进入嘴里的只是一口水,水也很好吃啊......
沈冷的眼睛能够清晰的看到世界已经是五天之后,肿着的眼皮终于消退了不少,茶爷扶着他坐起来喝了一碗肉粥,沈冷觉得这是人间美味,他满足的舔了舔嘴唇:“再来七碗。”
茶爷:“呸。”
起身去盛第二碗。
屋子里好像有很多人,沈冷看了看大家都在,看到了陈冉,看到了沈先生,看到了林落雨,看到了王阔海,看到了杜威名,还有古乐,还有黑眼,还有......
他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嚯嚯嚯嚯......那个家伙长的真像孟长安。”
然后愣了:“孟长安?”
坐在门口喝茶的孟长安看了他一眼,继续喝茶,喝茶的间隙抽空回了一句:“本来已经在商量着给你办一个什么样的葬礼,你忽然就好转起来,大家的兴致都没那么高了,还得想着怎么伺候你,应该是很烦的一件事吧。”
沈冷:“呵呵,你看我像快死的吗?”
孟长安看了看桌子上有一面小铜镜,拿了扔过去,茶爷在半空之中一把接住然后狠狠瞪了一眼孟长安,沈冷使劲儿抬头往镜子里看了看,然后吓得往后缩了一下:“这个丑货是他妈的谁!”
他问孟长安:“你怎么来了?”
孟长安回答:“给你收尸,或者,活着带回去。”
沈冷想了想:“要不然先把份子钱给我,我自己收着吧。”
下午的时候沈冷的精神状态更好了些,于是孟长安让人做了一个很大很舒服的担架要把他抬出去,茶爷拦住不许,沈冷听到两个人争吵,茶爷说你让他多休息一阵不行?孟长安的回答很简单......不行,让他亲眼看着,会好得更快。
沈冷被几个亲兵抬着出了房间,那刺眼的太阳让沈冷喊了一声弓来,茶爷想在他脑袋上敲一下,没舍得。
摇摇晃晃的被抬到了一个很宽敞很明亮的地方,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居然是窕国的宫城大殿,就是窕国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他看到了龙椅,龙椅是空的,既然孟长安已经在这,那坐在龙椅上的人自然就不能再坐上去。
文武百官倒是都在。
庄雍也在。
庄雍坐在椅子上品茶,大殿里一排放了十几把椅子,大宁的将军们就坐在椅子上很悠闲的品茶,而窕国的文武百官站在两侧,看起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石破当看到沈冷之后噗嗤一声笑出来:“真丑啊。”
黑眼点了点头:“然。”
他觉得很爽,终于还回去了。
沈冷被抬着离开担架,在一个铺了软绵绵被子的躺椅上坐下,这躺椅让沈冷感觉无比的舒服,想蜷缩,想睡觉,可是这种时候他若是睡着了,摆出来这么大阵仗就显得有些失去意义。
庄雍放下茶杯看了看沈冷:“因为你,我私自调集近十万大军攻入窕国,陛下就只能勉为其难又调集了近三十万大军已经在浦口县登陆,劳师动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回到朝中会被一群大人们指着鼻子骂,我会觉得自己很受气,那一定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想想都御史大人会跳着脚骂人的样子我就有些难受。”
他问沈冷:“你愧疚吗?”
沈冷回答:“一丝都没有。”
庄雍:“那你觉得我受了气,该怎么办?”
沈冷:“找地方撒气!”
庄雍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好,那就找地方撒气,我把窕国文武百官都召集来,就是来出气的,可我还没有受气,所以今天......是为你出气。”
孟长安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战兵随即押着一群人进来,至少有十几个,这些人都被五花大绑,看起来已经害怕的快要崩溃了一样,这些人进门之后就被按住跪在那,一个个低着头脸色惨白。
孟长安伸手,一名战兵抽出自己的横刀递给他,他走到跪着的那排人旁边,指了指左边起第一个:“打过你吗?”
沈冷看了看,认得,于是点头。
刀落,人头落。
孟长安走到第二个人身边:“打过你吗?”
沈冷点头。
刀落,人头落。
十几个人挨着个的问,挨着个的人头落地。
庄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沈冷,陛下之前派人来让我问问你,你私自决定杀死窕国太子,以至于大宁不得不灭了窕国,耗费多少钱粮,多少将士拼死,你知错吗?”
沈冷低头:“知错。”
“陛下说,沈冷若知错就算了,毕竟是自家的孩子,总不能往死里打,因为朝中不少大人说你错了,那就是错了,所以去掉你正五品将军衔,现在你是个普通士兵了。”
然后他看向旁边跪在那颤抖着的施东城:“陛下还说,别人家的孩子,有错也好没错也好,欺负了自家的总之不行,可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