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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冷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他的躺椅也被抬上了战船,铺了软绵绵毯子的躺椅像是一个棉花团,整个人缩进去就让他了有特别大的安全感,沈冷这样的人若对别人说自己没有安全感怕是谁也不会相信,可那足够让人敬畏的强大却不能让自己无视内心之中的恐惧。
李土命死了之后,沈冷就知道了失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六月份的窕国已经很热可沈冷却依然躺在毯子里,可能是因为伤的太重也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原因,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寒冷。
孟长安站在他身边侧头看了看,然后视线又回到大海上。
“很辽阔,比北疆的雪原还要辽阔。”
但他不喜欢这海腥味。
“百姓们会开心吗?”
他忽然问了一句。
“我们又拿下一国。”
沈冷点了点头:“会的吧,对于百姓们来说他们更安全了些。”
孟长安微微皱眉,觉得沈冷这个思路有些清奇:“为何?”
“大宁的绝大部分战争都在国门之外,忽然想到很矫情也很嘚瑟的一句话,有人说过,我们这些当兵的能得到的最大的认可,是百姓们说一句......不知你的名字,却知你的不朽。”
孟长安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扬:“这话很好。”
沈冷拉了拉毯子把自己盖的更严实一些:“刀兵不入大宁,大宁百姓自然安全,这世上终究是离不开远近亲疏四个字,哪怕道理也如此,所谓道理自己人说起来和敌人说起来,并不相同,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大宁的人亲近些,战争在大宁之外,宁人便一直可以享受这个宁字。”
这话说的,像是为战争勉强找一个理由。
孟长安点了点头,觉得沈冷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如今的沈冷已经不是那个在鱼鳞镇里被他爹时常无故殴打的弱小少年,他以前总觉得沈冷太懦弱了些,可是后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才越来越明白沈冷的想法,他爹是个坏人,恶人,可也是沈冷的恩人。
哪怕这恩情来得并不是出于行善的目的,沈冷毕竟活了下来。
这是孟长安的想法,也是沈冷的想法,他们自然不会知道那时候的沈先生纵然身处极险之地,可若是百里屠当年没有把沈冷捡回去,他也会拼了命的回去。
少年人有简单的是非观,善恶观,他们已经长大成人,善恶是非始终在心,这便是初心不变。
“你我可能都会失去参加诸军大比的机会。”
沈冷看向孟长安:“会不会有点遗憾?”
孟长安语气平淡的说道:“等你伤好之后。”
“嗯?”
沈冷没理解。
孟长安看着他:“我们打一架,反正诸军大比最后也只是你我打一架而已。”
沈冷哦了一声:“加不加赌注?”
孟长安:“赌小一些。”
沈冷:“你怕什么?”
孟长安:“赌太大,怕你输的一无所有。”
沈冷:“再把你的拿回来不就得了?”
“当初我想把家产都给你,你尚且不要,现在我有的,还不如家产多。”
“那不一样,现在你有的,才是你有的。”
孟长安又笑起来,哪怕是在北疆带着斥候于最凶险的黑武之地九进九出他也没有笑过,在北疆的边军战兵们看来,孟将军足够强大,足够勇敢,足够爱护手下,可就是不爱笑,整日板着脸的样子让人也觉得害怕。
他们哪里知道,孟长安只有在沈冷面前才会笑起来,毫无顾忌。
“不如赌个别的。”
“什么?”
“我现在已经没有军职了,你很快就没有军职了,再比比以后谁先到正五品?”
“毫无价值。”
“正四品?”
“没有多大的诱惑。”
“谁先有个儿子?”
孟长安楞了一下,想了想沈冷果然变得越来越不要脸,他身边连个女孩子都没有,如何能比沈冷早生个儿子?再说,生儿子这么大的事自然不能草率,以他现在的成就和名望当然不可能找不到优秀的女孩子做伴侣,然而他觉得那是对自己未来妻子的不尊重,更是对未来孩子的不尊重。
从这一点来说沈冷已经赢了,因为他有沈茶颜。
他下意识的把小猎刀取出来看了看,然后递给沈冷:“将来你有了孩子把这个送给他,就说是他干爹给他的礼物。”
沈冷:“凭什么?他是他亲爹的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将刀鞘取出来,一只手拿着小猎刀一只手拿着刀鞘举起来看了看,海上的阳光很强烈,所以让刀和刀鞘都反射出很刺眼的光,说是反射的太阳光,可若自身无华,又怎么可能光芒夺目?
沈冷把小猎刀递给孟长安:“先收着吧,等我有了孩子你再给我。”
孟长安将小猎刀收起来,手扶着船舷问沈冷:“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你只不过是我家一个养子而已,还是存在价值很低的养子,我爹养你相当于养了一头骡子,事实上,可能在他眼里你还比不上一头骡子,然而从军之后为什么你会被那么多大人物关照?我这次回来去看院长大人,他提到你的时候语气和以往也不一样了。”
沈冷自然想过,可这个问题的答案求之不得。
“可能因为我比较帅。”
孟长安哼了一声,对此颇为不认可。
沈冷看了看孟长安那张脸:“你也不差,只是比我差一点点。”
孟长安又哼了一声。
“我帮你查查。”
他拍了拍沈冷的肩膀:“也许只是因为沈先生的缘故,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太担心。”
“你担心什么?”
沈冷追问了一句,孟长安却不回答。
“沈先生是个好人。”
孟长安将话题转移:“一个寻常的教书先生,教人读书写字,一个好的先生,可以让人看清灵魂。”
沈冷想了想,自己越来越脸皮厚自然是因为先生教的好。
孟长安看着大海忽然又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听说你南下的时候骑了一条鲸?”
“是。”
孟长安指了指远处海面上露出背鳍的地方:“那种?”
沈冷一把拉住他:“傻逼,那是鲨。”
“有何不同?”
沈冷想了想该怎么说才能让孟长安打消那可怕的念头,那家伙处处都想和他争高下,若是没个好理由的话他真敢跳下去试试。
“鲨小一些。”
“唔,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孟长安一脸遗憾:“回去路上若遇到了大的,我也想试试,得比你骑过的大才行。”
沈冷长出一口气,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
窕国都城。
庄雍坐在椅子上发呆,想着韩唤枝查到的那些事就感到一阵阵心烦,沐昭桐终究不会真的放下,那是丧子之痛,李逍然也不会放下,杨白衣若真的是他的女人,那平越道的案子远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肤浅,之前能查到的只是南越国当初的一群旧臣试图复国,可若把李逍然牵扯进来,这案子的分量就要比几个南越人分量大的多。
他的夫人看了看他紧皱的双眉,走到他身后抬起手捏着他的肩膀:“战场的事永远都不会让你觉得难以处理,你是战场上的神话,而我和若容也永远不会让你的眉头皱起来,所以你皱眉是因为其他在乎的人,想想看,这些年来你能称之为知己的只一个沈先生,你担心的是沈冷?”
她的聪慧,永远都是那么令人惊叹。
“你也开始怀疑冷子的身世了吗?”
“好歹我也是留王府里出来的人。”
夫人一边给庄雍捏肩一边说道:“当年府里发生的事我也有耳闻,这里只你我夫妻,还都是陛下家臣,所以很多事你可以和我说说。”
“我怀疑,沈冷是珍贵妃的孩子。”
庄雍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当年的事,你也知道。”
夫人的手猛的停了一下显然被吓了一跳,她虽然有些觉得沈小松那般的人对沈冷的态度如此在乎有些不寻常,却还没有完全联想到会和珍贵妃有关,当年珍贵妃在陛下即将离开王府的时候诞下一子,可是却被人盗走,为这事陛下勃然大怒,留王府里大开杀戒,如果仅仅是因为府里的下人没有照顾好的话,以陛下对手下视若家人的性格,又怎么会杀人?
况且那天死的,都是如今皇后的人。
“那就怪不得了。”
她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沈先生不带沈冷回长安?”
“他不敢确定,因为半路上他把孩子丢过一次,最主要的是,他怀疑当年那件事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可能会更复杂,当初皇后交给他孩子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谁的孩子皇后也不说,只是让他把孩子处理掉,可恰好珍贵妃生孩子所以那还能是谁的孩子?这正是疑点,为什么以她对沈小松的了解,会把孩子交给他?”
夫人恍然。
当初留王府里谁不知道沈先生和陛下的感情最好,陛下还是留王的时候不止一次说过,沈小松亦师亦友,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留王府里的那些人大半都是沈小松教出来的,便是开枝散叶天边流云那六个人纵然不是沈小松的弟子,也多受他的影响。
皇后当年必然知道沈小松和陛下的关系,如果她盗走珍贵妃的孩子是担心这个孩子将来会影响她的孩子成为太子,那她有一万种法子让那孩子死掉,死的莫名其妙,可她却选了最凶险的一个法子,这难道不耐人寻味?
“可是。”
庄雍叹道:“不管冷子是不是那个孩子,他也不该死。”
就在这时候庄若容端着一盘水果从外面进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父亲,你刚才说什么?”
庄雍连忙笑起来:“没什么,只是担心沈冷的伤势,和你母亲在闲聊。”
夫人却眼神恍惚了一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