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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你不必伺候我了,去做晚膳吧,待会淼淼回来没得吃,他又要闹腾。”
巧儿偷偷瞄了离盏一眼,应诺退了下去。
离盏就这么等到了晚上,淼淼也没回来。
她忐忑的一颗心,彻底的揪作一团,心里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越是不安便越是沉静,照常沐浴洗漱,她合了中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抓着薄薄的蚕丝褥子,浑身都难受得要死。
就这么睁着眼,一直到了天亮。
辰时巧儿伺候她梳洗装扮,平时该有步骤一个也不落下,发髻梳得纹丝不乱,又用丹脂点了唇,把苍白的血色掩了干净。
单单就这么看,巧儿觉得主子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给离盏熬了早粥,就着咸菜漫不经心的用了两口,还没把粥水喝得完,院子外头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
清晨的小兰院格外的安静,偶有小雀鸣鸣,或有两只松鼠为食物打架,发出吱吱的叫声。
所以,清脆嘹亮叮铃声显得异常突兀。
离盏放下碗筷往窗棂外探去,巧儿心疼主子连吃饭都不曾安稳,蓦地起身:“小姐你吃着,奴才先出去看看。”
离盏点了点头。
少顷,巧儿推了门回来,神色有些慌张。
“小姐,外面来了个叫砚山的道长。”
离盏敛了眸子,暗暗笑了一声。
她很快就会被押进东宫审问了,离晨何苦还要请个道长来,拿她的八字来挑事呢?
万一太子治了她的罪,这些小打小闹无疑是多此一举了。
市侩人家的女儿就是格局小,暗算人都生怕短斤缺两的。
离盏起身,低头对着桌上的粥菜道:“巧儿,你把这些收拾干净再出来。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别插手,保住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助益。淼淼还没回来,倘若我出了事情,淼淼他……”
“小姐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们不过是做个法罢了,要是拿小姐的八字说事,嫌小姐是煞星,咱们大不了搬出去就是。至于给太子的药,小姐您也说了,根本没有问题……”
“还有祁王府呢?淼淼他一夜未回,看来我之前的猜想多半成真了。”离盏话到这里顿住,这场仗艰难无比,但老天垂怜,另赐她一条命,她不想临阵退缩,自挫了锐气。
“我自会见机行事,你待会帮我盯住离晨,我怕她耍诈。”
巧儿重重点了点头。
离盏对着镜子,把唇上吃粥掉了的些许丹脂补匀,理直了衣襟才端然的迈步迎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离尺,老太太,离筱筱,离晨,钱管家,云姨娘以及一众下人和一个瘦骨嶙峋的老道。
云姨娘面色有愧,藏在离尺身后,不想被离盏瞧见。
离盏还是在一众人里找到了她,淡淡扫了云姨娘一眼,见她躲躲闪闪,便冷冷的移开了目光。
老道穿了身灰色的道袍,手里握着把银白的拂尘,皮肤黑黄,目光迥然,他直朝着离盏望去,精色为之一顿。
这般好看的女子突然推门而出,仿佛一幅画卷突然抖开。
明眸皓齿,娉婷婀娜,玲珑曲缃色的宝勒相花纹裙,衬得本就白皙的肌肤如凝脂那般吹弹可破。
最是那双狐狸眼,轻轻一眨间,便风情万种,她就这么望着一大众人,目光幽幽,含着一股无法言说的轻蔑。
道长从头欣赏到脚,回过神来时,心里敞亮了不少:怪不得离家姐妹要想方设法的陷污此人,这样的姿色,就算是当今的皇后见了,也会心里犯赌。
离筱筱眼中映着离盏的身影,鬼火直冒。
一见离盏,她便想起了被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的母亲。
钱氏生前最疼的就是她。虽然她的性子远不如离晨那般温和讨人喜欢,但俗话说得好,爱哭孩子有奶吃。
离晨自小聪明,人也世事故许多,钱氏对离晨十分放心,平时的关怀和教管就全放在了离筱筱身上。
加之离筱筱又是嫡长女,自幼承袭了离尺的医术,钱氏盼着她能继承下长风药局的生意,日后离晨也好仰仗着姐姐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钱氏心中的秤杆日渐久盛地向离筱筱倾斜,要论母子情深,自然是离筱筱和钱氏更加亲些。
这些日子,离筱筱一忆起往日和母亲的点点滴滴,便禁不住潸然泪下,衔悲蓄恨,奈何每次与祖母弹起,祖母都有心袒护。
今儿个机会终于来了,离筱筱两手交握,恨意和激动纠缠在一起。
她忽地走到老太太跟前耳语道:“祖母,你好好看看盏妹妹罢,母亲刚去,她便华服披身,还指着颜色艳的穿,头上的珠玉颗颗都亮的刺人,她心里还有没有人伦廉耻了?!”
老太太也深看了一眼,当即沉了目光,自打知道了离盏用假药讨好太子,她对离盏的些许好印象和微末的护犊之情就这么消磨殆尽了。
老太太拖着笨重的步子往前迈了两步,一脸严肃的道:“盏儿,钱氏好歹是离家的祖母,她刚走不久,你就穿红戴绿,委实于理不合。”
离盏直觉可笑。
于理不合吗?
怎么就于理不合了?钱氏和离尺是害死鬼医生母的元凶,仇人死了,我不敲锣打鼓,爆竹喧天就算对得起离家,怎么,难不成还得让她给仇人披麻戴孝吗?
离盏心里十分不悦,可现在正是紧要关口,老太太算是最好糊弄,也是对她最没有敌意的一个人,离盏不想出言顶撞了她,亲手把她往敌方阵营里推。
离盏敛了脾气,诧异地道:“钱氏死了,是她罪有应得,更是对我离家门楣的羞辱。这几日盏儿没听说要给钱氏办丧事,还以为祖母和老堂主的意思,是不把钱氏当离家的人了呢?”
“你!”离筱筱攥紧了绢子,抹着眼角被气出来的泪珠子:“祖母你看她,不敬长辈,不尊家规也就算了,还要存心羞辱于我们!”
离盏听了,连连摆手惶恐道:“筱筱姐姐凭何要给我安这样大的罪名?不办丧事,是祖母和老堂主定夺的,盏儿从来没在这件事上说过钱氏的半句不是。再者,我与钱氏本就不对付,多年前是她请道长做法烧死了我母亲。姐姐的母亲死了,姐姐心痛,我理解,即使我瞧不起钱氏,也没有在你面前落井下石过。但妹妹我的的丧母之痛,姐姐又可曾理解过?仇人死了,你们做亲女儿的都不穿白衣,还要我一个冤家为她披麻戴孝,筱筱姐姐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明明想平心静气,戳她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罢了,可嘴巴一张,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直把一家人的脸都说得白一阵青一阵的,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
先把穿红戴绿的罪过推到老太太和离尺的身上。
话里没有排揎他二人的字眼,但说不办丧事是他二人的主意,就他二人的身份来说,一个做婆婆的,一个做丈夫的,夫人死了连个仪式都没有,就足以显出他二人的薄情寡义,铁石心肠了。
离尺和老太太都吃了瘪,尤其是离尺。
钱氏的死是他一手造就,他心中有愧,即使被离盏暗讽,他也半天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当然最最让众人脸面无光的话,还是中间那句,怪当年钱氏请道长做法,烧死了她的母亲。
现下也有个道长,就立在众人最前,这要道长的老脸往哪里搁,请他来做法的人又往哪里搁?
此事是老太太出了主意,她当先一愣,随即面皮子抖了抖,像被人抽了一大耳刮子一般。奈何离盏又没点名指姓的骂,她若站出来教训她,便是把罪名的木枷往自己脖子上铐。
老太太老牙磨了磨,发作不得,离尺更是气得脸青面黑。
站在最前的道长也是芒刺在背,奈何也不能使气,否则便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