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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盏吃完,收拾了碗筷。帐外顾扶威不在,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不在,更好。
一早上起来还没梳头绾发呢。还是顾扶威的头发好,额前几缕散发编成小辫束在高马尾里,只要马尾不散,那小辫便纹丝不乱,过了夜也一样显得精精神神。
她便不一样了,头上的小髻睡得发毛,得拆了重新扎。
可惜她没带妆奁,连梳子都没有,只能在顾扶威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咦……这怎么有个女孩子家用的妆奁?
紫檀连环半璧的盒身上,还雕着一只火红的小狐狸。
啧啧,他原来早就有心怡的女子了?
没听过他和哪个女子有所往来啊。
难道是他自己有特殊癖好?
离盏好奇心顿涨,扭头朝帐帘子的缝隙里探了一眼,没人。
她拿起妆奁缓缓的推开盒顶,一面圆状的小镜子翻了个面,竖了起来。
镜子上方的赤金花缘上,用青碧色的宝石赫然缀成了个“盏”字。
离盏心里一悸,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手似的,立马把妆奁一合,塞回原位。
……
方才间,宝石闪闪发亮,在昏暗的帐篷里似是数只萤火在眼前飞动,是如此的不真实。
“盏?”
除了她的名字以外,还有什么人,什么东西,什么事情能和“盏”这个字有所关联的?
一时半会,思来想去,离盏也想不到其他。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暗示着。
难不成是顾扶威特地给她准备的?
离盏脑子陡然变得轻飘飘的,眼前浮浮沉沉的出现顾扶威怒气滔天,几欲拔刀杀柳凤显的场面,跟这箱子里的躺着的妆奁合在一起,竟一切都显得那么连贯自然。
“盏儿跟本王回西域,金山银山本王都给你当床枕,盏儿要不要考虑考虑?”
“殿下莫……莫开这样的玩笑,宗室从不和庶民结亲的。”
“本王没开玩笑。”
记忆里,两人之间的插科打诨,唇齿之戏,现下都成了蛛丝马迹,让一切变得昭然若著。
离盏越想心越慌,浑身一阵一阵的热得要命。
“盏儿,要列阵了。”
顾扶威的声音悠然的传来,离盏做贼似的立马把箱子一扣,拧了拧嗓子朝帐外应了声,“好,我马上,我马上。”
其实她心里一片乱麻,以至于顾扶威又再催促了声什么都没听得见。
她慌乱回头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像个红面鬼一样,她埋头狠狠揉了揉头发,两手捧住脸一冰。
不要多想,他是西域的祁王,你是要在京城复仇的离盏。
对,你要复仇!
除了哥哥和爹爹以外,其他男人都不重要,不重要!
离盏的手今日格外不听使唤,最简单的小丸子都扎出了几根呆毛。
然而时间不给她重梳的机会,顾扶威已掀了帘子进来,看见她徒手系着发带,“你扎头不用梳子的?”
“我……我没带梳子。”离盏避开他的目光,把本来已经系好的缎带再绕了一圈,扎了扎紧。
“你昨日找茶叶,没看见箱子里有个妆奁?”
“没有。”
那头顿了一顿,投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浮动。
“成,时辰到了,你弄好了就快出来。”
离盏现在才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王爷,你要我随你入阵狩猎?”
“不然呢?你以为本王邀你狩猎,是来看帐篷的?”
“我……”
我怕骑马啊!
离盏又想拿马骚味的借口来糊弄他,可早已被顾扶威看穿,话到嘴边又只好换了套说辞。
“殿下,我乡下人,没学过骑射,上了马也猎不到东西,尽给你丢人的。”
“没指望你猎东西,带你入阵是要你好好照顾我的,本王要是路上发了病,你得第一个赶过来照顾本王。”
“你又没病……”离盏小声道。
“在盏盏面前没有,在别人面前,本王得弱一些,懂?”
此话颇有深意,离盏低头细细一想。
在别人得弱势一些?扮弱势,无非就是想博同情,博怜惜。
他堂堂一个西域霸王装弱势……离盏能想到的目的只有一个。
想削弱皇帝的芥蒂心。
离盏深深寄了他一眼。“王爷难不成是装给皇上看的……”
“一点就透,小盏盏真聪慧。”顾扶威扯了扯她发髻里的两撮呆毛。
离盏本心微变,以前他这样动手动脚,自己顶多有些害臊罢了,可方才翻到了个不该翻到的东西,再对着这张绝世容颜的时候,他只要朝着她微微一笑,就如同谁不经意的往安宁如镜的湖水里投了颗石子,顿时水波层层,涟漪不断。
她心境就似这般,轻易被他搅浑了去,一时想不到回绝他的话。
直到他掀了帘子出去,她才骤然回神,然狩猎的事情,估计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辰时,秋猎已经开始列队布阵。
这次狩猎分了三个方向,一路往北,一路往东,一路往西,
往南就是回去的方向了。
皇帝一向喜欢择北而上,往深山里去,那里麋鹿成群,野狐呦呦,野兽更凶猛,种类也更繁多。
前年的时候,黎老将军就曾七箭射死了一只老虎,把虎头和虎皮都献给了皇上,一时传为佳话。
其子黎盛也剿猎了一对野狼,狼肉分而食之,只取了狼毛回去做成三只狼毫送给他妹妹抄诗写字。
然而,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黎家如今早已不是什么忠烈功臣,而是成了乱臣贼子,头断刀下。
大臣们不敢在皇上面前提当年秋猎的盛况,只是简单的感叹:“皇上,今年秋猎队伍已扩张至五千多人,此等盛况,空前绝后,今次回京之后,燕山怕都不用派人定期巡捕了。”
皇上乐呵呵的说是,继而扫了周围一圈。
太子顾越泽抱病未来,大皇子端王随列在左,绪王随列在右,紧随其后是白相白照芹和四部之首。
皇上冲柳尚书招手。
柳尚书迟钝的发现,赶紧驱马上前,面带笑意。
“祁王到底来是不来?”
柳尚书笑着,一张脸黑青黑青的,很是憔悴。“回皇上,祁王没说不来,现在离已时还有一会儿,皇上莫急。”
皇上点点头,又问,“霁月公主呢?”
“霁月公主……也没说不来。”
“这孩子!想到一出是一出。”皇上无奈的摇头。
随行的女眷不多,但只要是上了马的,个个都穿着利落抖擞的骑装,矫健异常,一看就与寻常女子不是同样的秉性。
皇后带着妃子们站在华盖下为狩猎的队伍送行,官家女子们也站在其中。
尤其是柳衍和白采宣站在一处,京城四美里,二美并肩,最是扎眼。
贵胄子弟们在队伍里谈笑风生,眼神却不住地朝她二人身上瞟。
她二人受惯了男人倾慕之意,并不当一回事。
白采宣平视着前方,漫不经心低声道:“柳小姐,这么多人都在朝你看呢,你眉头不要皱着,既然昨天一切顺利,那今日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柳衍闻言,赶紧舒开眉头笑着点了点头。
人群中传来一阵躁动,她二人举目见霁月公主骑着一匹矫健的枣红马而来。
顾牙月穿了身紫色玄鳞甲,外头披了身褚色的长锦披风,脚踩着双黑缎凤花靴。
她甚少穿这样深暗的颜色,掩去了平日活脱的性子,竟看起来颇为大气稳重,众人觉得奇怪,纷纷侧目交头接耳的议论。
顾牙月没理会这些,她这身骑装可是专门为祁王做的,祁王最喜欢深色的衣裳。
她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见着祁王本人,倒是与道边的柳衍的眼神凭空一汇,继而不留痕迹的挪开,打马到了皇上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