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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皇帝《地道战》看多了吧?还是说《基督山伯爵》牢房里挖地道那段看得走火入魔了?再说,这年头的地道,除却达官显贵之家留后路使用,富贵人家藏金银珠宝时使用,就是攻城时用来配合炸药使用,其他用途都谈不上。
四海升平的时候,在马骝山底下挖那么多地道干什么?这是多大的工作量?这得是闲得多淡疼才会去做这种事?
电光火石之间,张寿心里转过了很多念头,随之方才注意到了朱廷芳刚刚的说法。好歹他还是好好重温了一下如今这大明的史书典籍,明熙并不是太祖的年号,而是太宗的年号。而太宗年间这实在是太宽泛了,前头是太祖退位,后头是太祖失踪,意义截然不同!
呃,就算不是太宗年间,而是太祖年间挖的,那也未必是那位太祖带人又或者派人挖的……他微微一愣,随即就哑然失笑道:“那又怎么样?”
朱廷芳见张寿不动声色直接把话题又挡了回来,不禁呵呵一笑:“不怎么样。这种牵强附会的言论,反正我是不会当真的。我已经把那和尚给撵走了,但又差了老喜跟过去拓印一份副本,只要和你还有莹莹之前拿到的对照无误,送到京城存档,这件事就算结了。”
“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那就让他过去,没有必要再追究。”
“朱大哥所言极是。”张寿想都不想就立刻点头附和,“都已经过去快一百年了,以讹传讹的东西太多,深究下来,不过是民间那些关于太祖皇帝的传奇又多上几本不同的而已。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功绩之大古今罕有,牵强附会的传闻多,那也不足为奇。”
朱廷芳从小就知道朱莹素来崇拜开国太祖,最怕的就是她把这一倾向传染给了张寿,再加上张寿还帮渭南伯张康破解过太祖密匣,他就更担心人陷进去了。
要知道,哪怕时隔这么多年,太祖皇帝旧事还是一个深坑,哪怕当年功臣都只剩下旁支了,不少旁支因为连续不断的变乱,连爵位都丢了,可天知道民间还散落着多少遗族。
如今见张寿态度坚决,他就稍稍放心了一些,当下竟是少有地关心了一下张寿的作息起居,提醒了一下回头应该补上晚饭,这才转身离去。他这一走,张寿不知道自己该感谢大舅哥的关心好,还是该苦笑的好,等站了一会儿,他才突然咳嗽了一声。
“听够了吗?我真是把你纵坏了,你以为人家不知道你躲在旁边?”
他是习惯性地诈一诈,看看能不能把不知道躲在哪看热闹的阿六给唤出来。可出乎意料的是,往日他这么一叫,阿六必定现身,可今天他这番话过后,四周围却是一片静悄悄,连个鬼影子都没出现。
意识到自己猜错,有些尴尬的他揉了揉太阳穴,回房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衫鞋袜,这才出了房门,打算叫个人送点夜宵来。可还没等他出院门,就碰到迎面过来,手提食盒的阿六。
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张寿咳嗽一声正想说话,却没想到阿六嘴角一翘,率先开口说道:“我刚刚是看他来了才走的!”
你小子就那么放心朱廷芳?不怕人家直接闯进来,或者一言不合和我吵一架甚至打一架?
张寿倒是想佯装恼羞成怒,奈何他和阿六实在是相处时间太长了,压根假装不出来,也只能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等阿六上前跟随他回房,进了屋子就把食盒中一个大海碗端出来,他看到那赫然是一碗鸡汤米粉,紧跟着少年又拿出一小碟辣油,他那愠怒就变成了诧异。
阿六这小子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怎么着?就算因为他在这儿做过两次菜而知道他嗜辣,可又怎么知道他喜欢米粉更胜过面条?他这几年根本没吃过那南方著名的小吃!
然而,当阿六又拿出一个个小碟子,从花生、木耳、腐竹、腌笋片等等各式配菜一应俱全,他就没力气惊诧了,眼看着人熟练地将一个个小碟子里的东西分别倒入海碗之中。然而,当阿六打算把那一碟子辣油一股脑儿都给他倒进去的时候,他方才一把伸出手去。
他倒不在乎满碗的辣油,反正老咸鱼的那些辣椒明显不太辣,但他在乎的是阿六这小子的态度!他一把就抓住了人的手腕,可少年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摆脱他的钳制,却偏偏没有挣扎,他就一张脸非常严肃地问道:“这米粉和配料哪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少爷真喜欢吃?”阿六确认似的问了一句,随即就绽放出了一丝笑容,“我想也是,你都让村里多种稻米了。”
呃……阿六居然是据此推测的吗?张寿顿时有些呆滞,不知不觉松开了手,但随之就想到,就算村里如今改种了不少水稻,可他这三四年从来就没吃过米粉,甚至没见过,怎么能今天第一眼见,就喜欢吃?难道他要把这口锅推给某些文人笔记?
然而,他很快发现,在阿六面前,他根本就不用解释。因为阿六直接把辣椒油倒进了海碗中,又用筷子搅拌均匀,这才解释道:“你觉得好吃的我都喜欢,那我觉得好吃的,你肯定也喜欢。我在外头吃过一次,今天特意把人请来县衙厨房做的,还准备了辣椒。”
好吧,这就是朴素思维的阿六,他不应该把人想复杂的!少年那嘴刁毛病还是他惯的!
张寿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就坐下,挑了一筷子米粉送入嘴中。他瞬间就品味出,顺滑爽口的米粉已经浸入了鸡汤的鲜香和辣油的香辣,那层次分明的感觉在嘴里瞬间爆炸,尤其是那韧性十足的嚼劲,和某些黑心店里把米粉泡到滚粗,而后又用热水汆烫的口感截然不同。
腌笋片的酸爽、木耳的脆嫩、花生的香脆、腐竹的弹滑、鸡汤的鲜美、辣椒的香辣……种种滋味在他口中翻覆,以至于他最初还矜持地一筷子米粉一勺汤,但很快就把勺子扔一边去,一边吃一边就着碗沿边上咕嘟咕嘟喝汤。
当最终一大碗米线下肚时,一碗汤也全都没了……
这一大碗吃完,他却是出了满头大汗,当阿六适时递过来一条软巾时,他一接过来就发现是用井水泡过拧干的,擦在脸上,那股冰凉刺骨和之前热腾腾的米粉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甚至干脆用软巾敷脸在太师椅上坐了好一会儿,随即才取了下来。
“惯出你这个合格的吃货还真不错,这顿夜宵是我到沧州吃得最畅快的一顿!”
阿六眼神闪了闪,随即饶有兴致地问道:“用老咸鱼的海外食材做的那些菜,难道吃了也不畅快?”
“你小子真会抓人语病!”张寿顿时再次被噎住了,随即有些气恼地说,“我自己做菜当然不算,自己做的自己吃,那不叫畅快,也不叫享受,那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是因为没有别人会做吗?我是懒人,恨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最好教会徒弟,师父就闲了。”
阿六顿时莞尔。等到他收拾了碗筷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时,就只见下午睡得太多的张寿已经完全没了睡意,他想了一想,就主动上前说道:“要不要去极乐街逛逛消消食?”
“……”
张寿的第一反应就是,坑人也没这么坑的!他都把极乐街拿出去让张琛和朱二调研就业情况,还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看字面意思就知道,那是沧州最繁华的坊市,从青楼楚馆到饭庄酒肆,再到各种布庄、钱庄、金银铺、香料铺、赌场……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去纺市街!”他一边说一边想,好歹是个钦差,莅临纺市街还能说是视察,去极乐街,兴许只要在某些地方门口路过,信不信只要被人看见,回头他就会被御史弹劾一本?就算御史选择性眼瞎,一墙之隔的朱廷芳还没眼瞎耳聋呢!
然而,他这一锤定音似的发言,却迎来了阿六言简意赅的抗议:“已经快亥时了。”
张寿顿时醒悟到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亥时……也就是快九点。对于权贵富户以及闲人来说,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纺市街的人确实应该已经早早入睡了,因为晚睡意味着要点灯,意味着腹中饥饿,意味着明日没法早起。这时候确实不是去纺市街的好时候!
他并没有死鸭子嘴硬,最终叹了口气道:“也罢,去极乐街走走吧,你去隔壁对朱大公子说一声,把朱宜借给我。就你一个跟着,万一有点什么事也顾不过来。”
阿六顿时二话不说地去了。而他回来的时候,身后没有朱宜,却跟着一个容貌陌生的干瘦中年人。对此,阿六的解释很简单,朱宜出去公干了,但他却没有帮那陌生中年人介绍。而张寿很快就只见人满脸堆笑上前,行礼后自报家门,却原来是顺和镖局的总镖头曹五。
让堂堂镖局的总镖头陪逛街,那是一种什么体会?
张寿虽说从前没经历过,而这天晚上出门时,看到曹五犹如跟班似的随在身后,他想到对方在沧州地面上恐怕是人人认识,心里觉得很不妥当,当下毫不犹豫地将其叫上前与自己并排而行。
而曹五在发现胳膊拧不过大腿之后,立刻知机地把称呼改成了张公子。他倒没想到朱廷芳竟然会让他给张寿做向导去极乐街,此时兴奋和惶恐兼而有之,他也就赔足了小心。至于青楼楚馆这种地方,他在带路时就故意绕开了,就为了防止遇上老相识……又或者老相好。
把人家赵国公府的准姑爷带去眠花宿柳?他不要命了吗!那位姑奶奶的凶悍他可见识过!
见过后世不夜城的豪奢繁华,又见过京城的夜景,张寿走在沧州这条看似繁华的极乐街上,反应自然相当平淡。而在一旁的曹五看来,这就成了国子监张博士见多识广,看不上沧州这小地方,于是绞尽脑汁想要让这位钦使有些意外的体验。
奈何他平日结交的顶多就是富家二世祖,县衙小吏三班头头,再也没有更高层次的人物,来托镖的商户也多半是管事出面,东家很少露头。层次不够高,也就使得他能够想到的只有吃喝玩乐。思来想去,他想起一个徒孙递的消息,心中一动,带路时就悄悄选了一个方向。
当一行三人路过一个饭庄时,就只听楼上传来了一声怒吼:“那是我们齐家的家产,凭什么托给姓蒋的那小子一个外人,这不合情理!齐家既然从当家的到主母再到儿子全都抓进去了,齐家老大还假惺惺地说什么祠堂忏悔赎罪,他就应该和他们一块去坐牢去受死!”
“他要是死了,这齐家家产就该是我的!”
张寿眉头一挑,随即就瞟向了一旁的曹五。他实在是觉得这一幕太巧了一些,巧到就好像是曹五在特定的时间带他到了这个特定的地点,听到这一段特定的话语似的。
然而,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曹五却非常镇定地解释道:“这人应该是齐员外的侄儿齐海,他成天花天酒地,这家得意饭庄的陪酒女是前头一家楼子里的,大多美艳温柔,所以他常上这来。他爹留给他的家产钱财全都败光了,大约这才觊觎齐家家产。”
张寿记下了这么个名字,随即便心想,幸亏齐大少爷私心重,没把家业托付给齐家什么人,而是直接拱手交给了蒋大少代管,否则就楼上这么个黑心货,还有的是麻烦。再说,什么叫齐家家产该是他的?齐大少爷还有个儿子,还没绝后呢!
虽然腹诽,但张寿可没兴趣与这种贪得无厌的人理论,哂然一笑就继续往前走去。而曹五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因笑道:“这种人就喜欢无事生非,张公子无视他就好……”
可他这话才话音刚落,猛地就觉察到什么,慌忙下意识回过头,旋即就只见一样东西从天而降,咣当一声,狠狠砸在了背后的地上,一时粉碎。紧跟着,他就看见一旁还有个被飞溅的瓷片划伤脸,正在那直叫哎哟的路人,可楼上却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叫嚣。
“朱家这几个人明目张胆地偏袒乱民,朝中又不是没有明眼人,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已经快马加鞭传信给我爹,请他这个河间知府上书弹劾……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得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