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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的朝会是个让人头痛的例行公事。
除去宰辅之外,其他人实际上并无必要进宫,就该节约些时间,该干嘛干嘛去。
可这些规矩却带着强大的惯性继续运作着。
韩绛对此也有些不满,不过今日他却不得不来。
“中丞……”
天色还黑麻麻的,陈挺就像是个幽灵般的从路边小摊那里窜了过来,未语泪先流。
韩绛头痛的道:“不是许了你假了吗?”
昨日被围殴后,陈挺就找到了韩绛家里,哭诉了一通,恳请他为自己做主。
韩绛作为上官,自然是要为他说话,所以今日准备求见官家,参与议事。
但陈挺显然是担心他会食言。
“中丞,下官一夜未睡,心痛啊!”
陈挺哽咽道:“下官不是为了自己,只是觉着那沈安先是在御史台跋扈,随后又殴打了下官,这是……这是对御史台、对您的蔑视啊!下官对此耿耿于怀,夜不能寐……”
他看着很惨,脸上肿着,是被沈安打的;眼睛肿着,却是熬夜和嚎哭弄出来的。
韩绛心中当然恼火,但作为重臣,他却不会在这里喜怒形于色。
“老夫知道了,你且回去。”
韩绛上马,急匆匆的走了。
“中丞……下官感激不尽。”
陈挺缓缓跪下了,身后的那些官员们见到也为之骇然。
昨日之事早就传遍了,陈挺现在弄这个姿态,这是想和沈安拼了吗?
众人缓缓走过,在陈挺这里左右分开。周围的灯光照耀着那张狰狞的脸。
“沈安,某看你今日可还能逍遥……”
……
韩绛在宫门外找了内侍去传话,“就说某请见官家。”
内侍进去了,韩绛回身,就见到了不少复杂的目光。
弄死那个小子吧!
一个官员走了过来,肃然拱手,却是刘展。
“韩中丞,大家都是你的后盾。”
韩绛点点头,心中涌起了些豪气。
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很关键,承上启下。
包拯就是从这里一路飞升去了三司,据说官家在观察他,大抵是准备让他长期干下去。
他不求什么三司使,但枢密副使或是再进一步……比如说参政什么的,是不是能奢望一下。
“沈安来了。”
韩绛抬头,刘展转身。
沈安拿着个羊肉馒头在啃,啃的愁眉苦脸的。
这馒头是曾二梅蒸的,可里面的馅料却是果果调配的,咸了些。
凌晨时分,小丫头片子睡眼惺忪的嚷着要送哥哥上朝,然后爬起来就去了厨房。在曾二梅的配合下,成功的做成了羊肉馅料。
太咸了啊!
沈安手一抖,里面的馅料落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连肉带馒头都塞进了嘴里,满满当当的。
他一抬头,就见到那些人在盯着自己,不禁张着嘴问道:“呃……噗!”
嘴里的全喷了出来,沈安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就去了边上买了锅贴。
沈安咬了一口,然后赞道:“竟然是用的高汤?”
面对着大宋厨界的扛把子,小贩得意的道:“待诏,小人试过好多配方,最后还是这个好,吃着鲜香。”
“是不错。”
沈安觉得真是美食,就交代道:“知道我家不?”
小贩点头道:“以前小人还去过,只是没好意思进去。”
沈安摸出钱来说道:“晚些咱们进去之后,你这里也没了生意,就送些锅贴到我家去,就说给我妹妹吃,这里连跑腿的钱一起给了。”
他担心果果要是吃了那个羊肉馒头,到时候会被咸哭。
面对着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他的从容让人不解。
“他竟然不管不顾?这是故作从容……还是真的有底气?”
“他有屁的底气,当街围殴陈挺,这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哪能躲避?”
“那就是故作镇定,司马光来了。”
“这位来了,今日的朝会热闹啊!可惜咱们看不到。”
“包拯也来了。”
掖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但目光大多都在沈安的身上。
当看到了司马光和韩绛时,赵祯微微颔首;等看到包拯时,他甚至还笑了笑,然后开始议事。
今日大伙儿议事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曾公亮甚至说错了人名。
这都是在等着看热闹啊!
当曾公亮说完一件事后,殿内静默了下来。
但气氛却越发的凝重了。
韩绛在等着,他隐蔽的看了一眼司马光。
这时候谁先出来谁就是主力,和沈安辩驳的主力。
哦,还有一个包拯。
包拯就是个凶人,敢用笏板当暗器,敢当朝追打首相富弼,敢拉住官家的袖子,用口水给他洗脸。
这样的包拯威慑力十足。
司马光微微垂眸,面无表情。
周围的人都在暗中观察着他和韩绛,见他这般模样,有人心中冷笑。
若真是君子,那就该义无反顾,而不是在迟疑等待。
韩绛心中一叹,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来了。
他出班,抬头说道:“陛下,昨日傍晚,沈安和王安石之子王雱、汝南郡王府的赵仲鍼,三人一起围殴御史陈挺……臣请陛下做主。”
赵祯的目光微微一动,看向了沈安。
沈安一脸纯良无辜的看过来,两人相对一视,赵祯心中嘀咕着,然后淡淡的道:“为何?”
沈安出班道:“陛下,那陈挺一直在御史台说臣的坏话……”
大家都看向了韩绛,司马光悄然出班,突然说道:“那也不该动手!”
沈安知道他会出来,所以挑眉道:“那沈某该如何?任由他在背后说人坏话吗?”
司马光冷冷的道:“可去寻御史中丞,也可请了陛下做主。”
这话咋是一听再正确不过了,可沈安却笑道:“敢问陈挺一直说沈某的坏话,是公事还是私事?”
呃……
司马光一下就被卡住了,但他依旧是板着脸,然后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该动手。陛下,那王雱臣听闻过,说是天才般的人物,臣一直在观看着他,就等着听到他的诗词文章,可至今却只有两首诗……打架却是在行。”
他站在中间,腰杆挺直,目光依旧呆板:“那赵仲鍼听闻顽劣,不过少年人倒是该如此,可郡王府也该多多管教……”
沈安不禁就笑了。
司马光的话却是避重就轻。
天才般的王雱来京城之后只做了两首诗,没啥天才的,可打架却厉害,这是天才还是泼皮?
而赵仲鍼还是个半大孩子,所以没啥,让家里人好好教导就是了。
这人的心中自有乾坤啊!
王安石和他交好,所以他指责王雱再厉害,也是长辈的谆谆教导。
而赵仲鍼那边却有可能能进宫,若是以后成了皇帝,今日他司马光的话就留了余地。
——陛下,可还记得嘉佑五年的深秋吗?老夫当朝放了你一马,让你没丢人。
这人的心思极为细腻啊!
韩绛见司马光发动了攻击,也不肯罢休,说道:“陛下,御史监察天下,谁也说得,沈安当街动手却是开了坏头,若是不严惩,此后御史台的威严大减,臣思之忧心不已,陛下……”
“咳咳!”
包拯出来了。
他一出来,司马光不自在的微微皱眉,韩绛脸上的义愤都平息了。
这个老汉的威力不小啊!
赵祯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上次老包扯住他的衣袖,用口水给他洗脸的事儿还记忆犹新,让他不禁伸手想擦一把脸,半途又收了回来。
包拯看了韩绛一眼,说道:“韩中丞,那陈挺说沈安的坏话并非一朝一夕,老夫在时就时有耳闻……”
“那你为何不呵斥?”
这话却是司马光问的。
包拯依旧没看他,淡淡的道:“谁都知道老夫和沈安亲密,老夫若是呵斥陈挺,难免有因私废公之嫌。”
老夫从不因为私人原因迁怒旁人!
帅!
太特么帅了!
沈安握拳,双目放光,终于还是没忍住,喊道:“好!”
赵祯满面黑线的看过来,但心中却也暗赞包拯的应对。
包拯简单几句话,就把陈挺钉死在小人或是别有用心者的耻辱柱上,顺带回击了司马光的质疑,反而让对手陷入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尴尬境地中。
殿内的气氛很古怪,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尴尬。
包拯的年纪大,而是还是前任御史中丞,所以韩绛执礼甚恭。他拱手,微微弯腰,然后说道:“可沈安无需动手,只需来寻……只需传话,某自然会处置。”
他想说沈安只需来寻自己就能解决此事,可一想到昨天沈安在御史台被刁难围攻的事儿,那话就说不出口。
这人还是有些底线的,不是那等不要脸之辈。
沈安心中微动,说道:“此事却有些蹊跷。论公沈某并无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论私沈某更是问心无愧,沈某与那陈挺以前并不相识,他为何纠缠不休?沈某只能认为是私仇。既然是私仇,臣却习惯了拳头来解决……陛下,臣有罪。”
别惹我,惹了咱不是嘴炮,而是拳头。
这话很是坦然,韩绛却不能答。
司马光说道:“动手打人就是错,发解试时那苏晏在国子监动手打人你就不以为然,如今更是亲自动手,可见你的性子里有些暴戾,须得静心读书,早晚清静,这才是出路。”
——陛下,这人暴戾,哪能担任国子监说书之职!
众人都看向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