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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话说的是人性格的复杂性。
而作为帝王,他们的性格更复杂,哪怕是最仁慈的赵祯,依旧在权利之前会变成一个让大家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赵曙当然不例外,他从不愿意进宫接任皇子,到现在对权利握得很紧,这个转变快的让人瞠目结舌。
在品尝过权利的甘美之后,他无法舍弃。
他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示意妻子坐下来。
高滔滔坐在他的身边,幽幽的道:“那些宰辅们很厉害呢。”
大宋高层的矛盾主要来自于帝王和宰辅的权力之争。
“从先帝开始,皇权渐渐旁落,宰辅成了大宋的主宰。到了我这里,总得慢慢的扳回来些,否则任由他们抱团结党,皇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赵曙说的云淡风轻,高滔滔却有些惊讶:“他们敢结党?”
“有什么不敢的?”
赵曙好笑的看着妻子,“当年欧阳修的朋党论你该看过吧?文章不错,可却带出个东西,那就是臣子都在结党,不是这个党就是那个党。党大党小……都是抱团牟利而已。”
高滔滔皱眉道:“那您就是一个人,这也太艰难了。”
“我不是一人。”
赵曙放下茶杯,示意边上的内侍扇扇子再快些。
人工制造的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他惬意的道:“为君者不要怕臣子结党,只要不让他们抱作一团即可。比如说韩琦和富弼现在就对上了,欧阳修和曾公亮又亲近了……我在冷眼看着,不时点拨一二,让两边不能靠拢就是了。”
这就是制衡。
高滔滔赞道:“官家真是厉害!”
赵曙笑道:“沈安想扩建太学是好事,那些人算是多了个对手,如此我也能再次制衡。”
高滔滔问道:“那些人……官家,是谁?”
“当年的那些人。”
赵曙的神色冰冷,说道:“庆历年间的新政失败,那些人功不可没,如今沈安渐渐鹊起,朕喜闻乐见,就是因为沈安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他目光深邃,带着愤怒,“先帝看到了危机,并想用范仲淹等人去解决危机,可那些人却为了一己之私而反对,致使新政失败,让朕恨不能让人动手……”
高滔滔担心他犯病,就端起茶杯递过去,劝道:“莫要气了,如今不是能制衡吗?好歹日子也好过了。”
赵曙的呼吸急促了些,面色有些发红,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外面,冷冰冰的道:“欧阳修平日里对沈安多有照拂,曾公亮和沈安在西南时结下了交情,可你没看到今日这两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对太学扩建不满。”
高滔滔悚然一惊,“韩琦和沈安不对付,加上这两人,那沈安岂不是把宰辅都得罪光了?以后还怎么为官做事?”
赵曙的火气上来,气咻咻的道:“宰辅宰辅,他们也怕那杂学起来了,到时候他们的文章诗词就成了无用的东西……嘿!无用的东西!”
高滔滔念了声佛号,说道:“官家,诗词文章可是祖宗看重的东西,历朝历代都重视,总非没有道理吧。”
“官家,圣人,大王来了。”
赵曙的火气消了些,说道:“让他进来。”
随后赵顼进来,高滔滔见他额头有汗,就吩咐道:“赶紧去弄了冷毛巾来。”
等毛巾来了,高滔滔亲自给儿子擦汗。
赵顼不自在的道:“娘,这有事呢。”
“什么事?”
赵曙的语气有些僵硬。
赵顼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把语气放低了些:“爹爹,沈安去了太学。”
“他去他的,怎么了?”
赵曙的嘴角微微翘起,说道:“你要记住,宰辅也是对手,为帝者,莫要轻易信人,所以看着吧,等他们给沈安挑刺。沈安的性子不好,多半会吵起来。欧阳修名望最高,他应当忍不得,会当先出头。曾公亮只是辅助,至于韩琦,他的态度却不好说。看沈安如何应对,若是力有未逮,我会出手。”
赵顼苦笑道:“爹爹,按照我对沈安的了解,他怕是会……”
……
太学,沈安站在大门外,对门子视而不见,只是吩咐道:“去找到杨彦他们,帮他们搬运东西出来,大车多叫些。”
“是。”
几辆马车跟着闻小种进去,就像是要搬家。
沈安就站在大门外,一群彪悍的男子站在他的边上,却是乡兵。
等郭谦闻讯赶来时,见状不禁大惊:“待诏这是为何?快进来奉茶。”
沈安笑道:“许多人说杂学上不得台面,就该找个没人的地方蹲着。有人说太学不能成为杂学的地盘,该驱逐……祭酒以为如何?”
郭谦尴尬的道:“这些人只是胡言乱语,待诏莫要信。”
沈安笑道:“那祭酒可能顶得住那些人的怪责?”
郭谦一怔,旋即面色大变,问道:“那待诏来此是为何?”
沈安只是笑了笑,此时正好下课,学生们纷纷出了校舍,有人看到杨彦等人抱着东西出来,甚至还有几辆大车拉着那些笨重的东西跟在后面。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难道是学里要驱逐他们出去?”
“那不好吧,杂学用处颇多。”
“可他们现在都不跟着咱们学了,整日就在研究杂学。”
“那又如何?”
“那不是太学!”
那不是太学!
众人一惊,旋即才想起太学的宗旨。
“设立太学的目的是为国育才,可只学杂学算是什么?”
众人呆呆的看着杨彦等人远去,然后有人跟了去。
“杂学和儒学,该怎么区分?哪边更重要?”
一种茫然在学生们的心头生成。
“要科举必须要学儒学。”
“可……可……可杂学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等见到沈安时,有迷茫的学生就问道:“待诏,杨彦他们为何要离开太学?”
杨彦回身看了此人一眼,微微颔首。
沈安说道:“学问如夫妻,不合则散。”
儒学和杂学就像是一对夫妻,先前还很亲密,如今却起了龃龉,要散伙了。
众人不解,有人问道:“杨彦,你这就出去了”
杨彦回身道:“是啊!”
说话的学生和杨彦有些私人恩怨,他装作不舍的道:“你会后悔的。”
这话完全无视了沈安,可沈安没有任何反应。
太学的振兴全是他的功劳,可却被这个学生漠视了。
我学会了那种学习方法就好,至于这方法是谁教的,干嘛要深究?这就和吃鸡蛋要深究是谁下的这只蛋般的荒谬。
沈安没生气,可有学生却不满的道:“钱晖,待诏在呢!你要不要脸了!”
那学生冷笑道:“某怎么不要脸了?”
这是在站队!
他大抵是嗅到了些不对的味道,所以马上就站在了沈安的对立面,借此表明态度,希望能被沈安的对头看到,然后提携一把。
这种小心思在沈安的面前无所遁形,但他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在他的眼中,这钱晖就是一只蝼蚁,压根不值当自己费心思。
可杨彦却忍不得,他说道:“杂学包罗万象,告知某这个世间是什么样的。某想去看看世间万物,所以不会后悔。至于太学,留在这里做什么?考试做官吗?做官固然好,能光宗耀祖,能得意洋洋。得意洋洋的人太多了,能光宗耀祖的人更是多如天上的繁星,不少某一人。可探知世间万物的却都在这里,其间却没有你。”
他回身,对沈安说道:“待诏,他们都没有后悔。”
十三个学生站在沈安的身前,大声道;“此生许给杂学,我等无悔!”
那些师生看着他们上车,虽然身影孤独,可却从容,不禁就痴了。
“你等会后悔的!”
钱晖兀自在表态站队,边上的一个学生推了他一把,骂道:“若非是家里不答应,某也跟着待诏去了。你在此喋喋不休的,聒噪!”
钱晖心中一喜,觉得这是个机会,就说道:“某说的难道不对吗?”
“你且回头。”
钱晖回头,看到的全是不舍。
那些学生有的甚至眼中含泪,缓缓走向大门。
“待诏,留下来吧。”
“咱们以后定然好生学习,不给您丢脸。”
“待诏,那些小人之言不必理会,咱们支持您!”
“谁敢赶您出太学,咱们就罢学!”
“……”
钱晖傻眼了,而沈安却被一种感动的情绪弄的有些眼热。
他笑道:“没有谁能把某从太学赶出去。”
这是实话,没有谁能赶走他。
可时至今日他不走却不成了,随着杂学的名声不断拔高,反对者越来越多,他若是再留下,这些学生就会被牵累。
比如说在省试时,那些人可以用手段把太学的学生废黜大半,只需来几次,太学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从此没落。
沈安微笑道:“学习的法子都教给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的学,记着不管是为官还是为民,心中都要牢记某给你们说的话……”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学生们齐声说出了这句话。
沈安点点头,对那些教授说道:“那些筛选之法你们也会,此后好生琢磨,太学就能一直保持领先。努力吧,希望未来咱们能殊途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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