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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人是秦逍无条件信任的,那就只能是孟子墨。
秦逍没有犹豫,当下将逃离龟城之后,在途中遭遇宇文承朝被刺,投身宇文家,继而进入白虎营成了骑校,又跟着出关到了兀陀的事情简略说了,至若沐夜姬和红叶,他是只字未提,而唐蓉也是尽量少提。
直到从乞伏善府中搜出两封密函,宇文家得到密函之后,预谋趁祭山之日剿灭真假的事情也都说了。
这大半年的遭遇,本就让人吃惊,秦逍虽然竭力将其中诸多事情简略甚至省去,依然是让孟子墨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
“你是说,那两封密函,是你从乞伏善的地下密室之中找到?”孟子墨低声道:“而那两封密函,又是宇文家那位姓白的掌柜伪造?”
秦逍点头道:“正是如此。”
孟子墨若有所思,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拍了拍秦逍肩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逍有些奇怪,问道:“捕头,莫非你知道那两封密函的事情?”这事儿隐秘至极,至今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秦逍见到孟子墨表情,却似乎知道密函之时,顿时觉得有些蹊跷。
孟子墨也没有回答,只是含笑道:“如此说来,祭山之日,宇文家也却是做好了准备?”
“已经开始部署。”秦逍低声道:“宇文老侯爷相信那两封密函是真的,所以下定决心要除掉甄家。”
孟子墨摇头笑道:“那倒不一定。宇文家相不相信密函的真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宇文家终于找到机会向朝廷效忠,摆脱宇文家的困境。朝廷对西陵三大门阀一直存有疑心,朝中不少官员甚至将他们视为敌寇,如果西陵三姓始终抱成团,那么朝廷对西陵三姓的敌视会越来越严重,事实上这些年朝廷已经有人上折子请奏解决西陵的问题,只是朝廷一时腾不出手而已。”
“是因为南疆慕容?”
“那也是原因。”孟子墨叹道:“要紧的是朝中也不安宁,有些人争权夺势,互相争斗,无法将精力放在西陵这边。如果宇文家剿灭了甄家,又拿出甄家谋反的证据,就是那两封密函,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会觉得宇文家对朝廷存有忠心,这些年宇文家在朝中也花了不少银子,那些收了宇文家好处的人,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圣人为宇文家说好话。”
秦逍道:“如此说来,无论那两封密函是真是假,宇文家都要对甄家下手?”
孟子墨点头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宇文家自然不会错过。”微笑道:“这三大门阀这些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在明面上也确实表现出共同进退的姿态,但他们私底下却是互相提防。”冷笑一声:“宇文家想要找机会向朝廷表忠心,其他两家当然也都有这样的心思,但无论是哪家轻易向朝廷示好,必然会引起另外两家的戒备,所以都是不敢轻举妄动,但暗中肯定互有动作,这一次宇文家拿到了密函,那就有了发难的理由,真假已经不重要。”
秦逍道:“昨天我瞧见甄煜江到了奉甘府,却没有见到甄华清。如果甄华清不能前来参加祭山仪式,宇文家就不会轻易动手,也会错过大好机会,所以我思来想去,必须想法子让甄华清迅速赶到奉甘府,而且一定要让他参加祭山仪式。”
“我明白了。”孟子墨点头道:“你是担心甄煜江替代甄华清祭山,所以设下计谋,让甄煜江患了重病,
如此甄华清得到消息,必然会赶到这边来,只要他过来,也就不得不参加祭山仪式。”
秦逍点头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却也不知道甄华清是否会上钩。”
孟子墨微笑道:“你素来机灵,如今做事又有分寸,是我误会你了。”起身来,道:“你早些歇着,我先去了。”
秦逍心中还是奇怪孟子墨为何盯着甄煜江却又不轻举妄动,只觉得孟子墨此次前来奉甘府,事情很是不简单,但对方既然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捕头,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秦逍问道。
孟子墨轻拍秦逍肩头,温言道:“很快,事情过后,一切都会恢复本来该有的样子,那时候我们再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并不多言,径自离去。
西陵的祭山仪式,其实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但凡生长在西陵的人,都会将长岭山脉当做神山,在人们看来,长岭山神是让他们生活祥和的神祗,只有对山神保佑虔诚的敬畏,才能风调雨顺。
十月二十五,对西陵人来说当然是一个神圣的日子。
普通百姓会在自家门前,面朝长岭山脉的方向祭拜,而以三大门阀为首的西陵世家,都会派人前往长岭天都峰参加祭山仪式。
也正是因为五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各大世家出资在奉甘府城建了一处驿馆,占地面积极大,房舍众多,出银子修建驿馆的世家,来到奉甘府城后,可以入住在驿馆之内。
距离祭山还有三四天,从甄郡和樊郡的西陵世家就已经派人纷纷过来。
祭山仪式以三大门阀为主,按照风俗,三大姓的族长必须参加仪式,至若其他各大世家,即使族长无法亲自参加,也必须派出族长德高望重的长者参加。
于是奉甘府城一时间便热闹起来。
在西陵颇有实力的近百世家都派了人前来,各自带着仆从,这些都是不缺银子的大族,出手阔绰,一时间奉甘府城成为整个西陵瞩目的焦点。
祭山仪式要在天都峰下进行,从奉甘府城前往天都峰,需要两天的路途,所以十月二十二,就已经有参加仪式的人们开始出发前往天都峰。
天都峰下有空旷的场地,正适合搭建帐篷。
对大多数家族来说,宁可早到那边扎起帐篷等候,也不能耽搁参加祭山仪式。
很多年前,就曾经有两大家族的族长动身太晚,赶到之时,祭祀仪式已经开始,当时就被剥夺了参加祭山仪式的权力,而三大家族在此后的两年里,对这两大家族拼命打压,最终两大家族无奈迁离西陵。
那固然是三大门阀为了彰显威势,杀鸡儆猴,但却也让其他家族明白,其他事情可以马虎一些,但在祭山这件事情上,来不得半点马虎。
自此之后,各大世家的人都会提前赶到天都峰,在山脚下搭建营帐,带够酒肉,反正在哪里都是吃肉喝酒,还不如天都峰下享乐,至少不会耽搁祭山。
宇文家出发的时候,是十月二十三,抵达天都峰之时,已经是十月二十四的黄昏时分。
天都峰是长岭第一峰,宛若长剑拔地而起,直耸云霄,险峻无比。
山脚下却是空旷一片。
早在数日之前,宇文家就已经派人在这边搭建了祭台,而且调了几十名护卫守护祭台。
山脚下已经搭起了诸多帐篷,人影闪绰,十分热闹。
即使是搭建营帐,却也是有很大的讲究。
三大门阀的营帐居于中间,而宇文家又居于樊家和甄家中间,三大门阀的营地互相之间间隔也不过两三里地,至若其他各家的帐篷,则是分落在三大姓营地的周围。
宇文老侯爷从马车上下来后,先向左边望过去,见到那边一杆旗帜迎风飘扬,营地四周每隔几步都有兵士站岗,笑道:“长信侯已经到了吗?”
跟在边上的宇文承朝道:“他们比我们早出发半天,应该中午就到了。”低声道:“甄煜江也被他带到这边来,此行他带来了两百狼骑,由狼骑统领史陵统帅。”
宇文老侯爷微微颔首,又向右边望过去,那边的旗子还没有竖起来,也就是说,樊家还没有抵达。
“长仁候派人说过,他会直接来天都峰,不进城。”宇文承陵立马道:“长仁候从未缺席过祭山,晚一点应该会赶到。”
当明天第一道阳光落在大地之上时,祭山仪式便会开始,所以今晚参加仪式的各大世家必然都会赶到。
樊家作为三大姓之一,当然不会缺席。
老侯爷瞅了樊家那边的营地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入营,进了营地里最大的那只帐篷,宇文承朝兄弟二人也紧随着进了去。
“尚羽那边准备的如何?”老侯爷坐下之后,轻声问道。
宇文承朝到了老侯爷身边,坐下低声道:“按照事先的计划,今夜子时动手。咱们带来的二百骑兵负责保护父亲,袁统领会在子夜的时候,带领剩下的六百骑兵赶到,按照计划,他们抵达之后,立刻围住甄家的营地,然后杀进营中,直接斩杀甄家父子,等控制局面后,咱们召集各大家族,将两封密函拿出来,告诉所有人,甄家勾结兀陀人,出卖大唐,出卖西陵,同时我们拿出事先写好的奏折,让各大世家族长按下手印,连夜将奏折快马送入京都,向朝廷禀明我们剿除甄家的缘由。”
老侯爷沉吟片刻,宇文承陵低声问道:“父亲,你还有什么顾虑?”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老侯爷若有所思,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就这么办。承朝,你勇武过人,尚羽带人杀入甄家营地之时,你不用留太多人保护这边,为防万无一失,你自己带人冲进甄家营地,甄家父子的脑袋,最好由你亲自取下来。”
宇文承朝一怔,但立马明白意思,知道自己若是亲手斩杀甄家父子,那就是除贼的首功之臣,虽说白虎营的骑兵杀死甄家父子也只会算作是宇文家的功劳,但由宇文承朝亲自取下叛贼首级,对宇文承朝的前程自然更有好处。
“是,父亲!”老侯爷将这件大功劳交给自己,宇文承朝还真有些诧异。
这些年老侯爷待他一直不冷不淡,如果不是因为老侯爷的冷淡,宇文承朝也不会一气之下从侯府搬离出去。
宇文承陵显然也有些意外,道:“父亲,我与大哥一起杀过去,也算是历练。”
“你长于文略,上马杀敌,你远不如你大哥。”老侯爷淡淡道:“你大哥是去杀人,你若跟着他,只会是他的牵累。”
宇文承陵脸一僵,没有想到老侯爷会当着宇文承朝的面说这样的话,这些年老侯爷倒是多次在自己面前讥嘲过宇文承朝,却从无当着宇文承朝的面讥讽自己。
他心下有些吃惊,不知老侯爷为何突然有如此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