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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正当头。
驰道上,一辆厚重松木做成的大型板车,在一头形似青牛,体格却大了一圈的灰色野兽拖曳下,缓缓朝前行进着。
板车的车辕旁,坐着一个身穿粗布青袍,头上裹着青色布襟的黝黑老汉,嘴里叼着一只铜烟锅,“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他的身旁插着一根竹编的长鞭,却不怎么用,那头青牛一样的野兽不用驱赶,也都老老实实低头赶着路,后面的几头也都垂眉顺眼地跟着。
“哎哟哟,俏妹儿你坐车头哟,老哥我边上走哇,恩恩爱爱小手儿牵悠悠……”老汉抽一口烟,露出一口与外貌不太相称的大白牙,扯开嗓子唱一句,显得无比惬意。
他那沙哑却富有韵味的声音,顺着弯弯绕绕的山路,一直飘向了远处。
“嘚儿……”
忽然,老汉一声呼喝,叫停了车队。
只见他皱着一张黝黑老脸,支起身子朝着路旁的河边去,忽然眼睛一眯,纵身跳下车,一瘸一拐地朝着河滩跑了下去。
来到邻水的滩涂上,他终于看清,一具身着华服的尸体,正附身趴在滩涂上,半个脚还都淹在水里,被微微荡漾的水花不断冲刷着。
老汉忙俯下身,抓起尸体的衣领,把他往岸上拖了拖,将其翻了过来。
这尸体也不知在岸边趴了多久,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干透了。
翻过身,老汉看到了一张沾满泥沙的惨白面庞。
乌黑的长发披散,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双细长凤目紧闭,鼻梁挺拔,嘴唇微薄,没有血色。
“是个中原人,呵,可惜喽!”
老汉回头瞅了一眼板车,还是俯下身,拉起那尸体的一条胳膊,往自己身上一背,一使劲儿撑了起来,半背半拖着往板车的方向去了。
伏在老汉背上的尸体身量颇高,比老汉高出一个头,不知是被顶到胸肺还是怎么的呕出了一小口水,顺着老汉的脖子就流了下去。
老汉略作停顿,若有所思,继续拖着尸体往前走,来到板车旁后,才将其往地上一扔,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脖颈处的水。
“三十个铜币。”
说罢,他蹲下身,开始解那少年身上的腰带,将他身上绣有金丝的对襟大袖衫剥了下来,抖搂了一下上面的水。
“这可是北边中原的好东西,南疆可缂不出这么好的丝,织不出这么好的纱,真是不爱惜还破了几個口子,洗洗补补还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嘿嘿。”老汉一边说着,一边将衣服叠好,放在了一旁的板车上。
“啧啧,这袍子不错,要是新的能值六七枚银币了,中原人就是讲究,内衬的衣服都是丝绸的,也能值个两枚银币。这鞋子也利落,瞧着是缎子面的,还嵌了金丝,能值个七八枚银币了,哎,就剩下了一只……”
老汉一边絮絮叨叨数着,一边把这些一一从尸体身上扒下来,整齐叠放在板车上。
最后,他看了一眼尸体腿上的锦缎裤子,上面依稀能够看到做工精细的刺绣纹路,只可惜也破了一道口子,上面沾满了血污。
“得好好找人补一补了……真是糟蹋了啊!”
说着,他的手又在尸体腰袢摸了一阵,顿时眉头一挑,喜上眉梢。
“还真有东西……”
只见老汉从尸体的腰带里翻出来一个绣着鸳鸯的布荷包,立马打了开来。
“嚯,金子,是金豆子……”老汉一脸兴奋地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赫然是七八个豌豆大小的金豆子,和三四块碎银子。
一时间,老汉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些年别说金豆子,就是银锭都没见过,他们南疆通用的银币倒是见过也摸过,可那玩意儿十枚才顶一两银锭。
这金豆子的价值,老汉不敢想像,只是愣愣发呆了许久,咽了口唾沫,喃喃道:“羽阿公庇佑,这次是真的发财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上半身赤条条的少年,其胸腹处有着淤青,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扎眼,看着像是被什么钝器砸出来的,身上还有多处伤痕。
少年身材匀称,胸腹处轮廓分明的块状肌肉,即便遍布淤痕、伤痕,依旧充满了力量感,一看便知是经过长久锻炼的。
“白费了一副好皮囊啊。”老汉满眼怜悯道。
只是说完之后,他更想好好的扒一扒裤头,保不齐里面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生前富贵身后土,你留着也无用,让老汉替你用了,等下送你去个好归处。”说着,老汉扯掉了少年染血的长裤,扔在了一边。
少年腿上露出一道醒目伤疤,被河水泡得有些发白,伤口外翻着,没有结痂。
看着他赤条条的模样,老汉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连他最后的亵裤一起扒了,只是盯着某个地方看了几眼,撇了撇嘴。
老汉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又砸吧着抽了一口烟,一抬手,揭开了盖在板车上的草席。
一瞬间,一股子腐臭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只见那板车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七八具尸体。
这些尸体中,有的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有的身体残缺多有疾患,还有一些身材高大健壮,但身上却有明显的致命伤痕,结着触目惊心的血痂。
可不管是哪一个,身上的肤色都是颇为黝黑,头发卷曲,看着像是南疆之人,与那少年截然不同。
相比之下,少年的身躯就显得格外纤瘦雪白了。
老汉对此习以为常,张口吐出一大口烟气,挥手在身前赶了赶,弥漫的烟气顿时驱散了些许腐臭气味。
只见他俯下身,架起少年两条胳膊,只是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拖拽了起来,继而抱住腰身往车位上一送,将之摞到了那些尸体上。
老汉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把尸体摆顺后,又重新盖上了那张厚厚的草席。
说来奇怪,也不知道那草席是用什么编织的,覆盖之后,立马就将所有腐臭异味全都压了下去。